“应该在大定府。随他一同去北辽的近侍已经找到了,他必然也在。”苏临期说。
谢郬疑惑:
“找到他近侍还不确定吗?”
苏临期叹息:“唉,他近侍被人喂了哑药,说不出话,怕被人发现,就跟我们的人简单比划了几下,具体意思不太懂,但质子应该还活着。”
谢郬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质子的近侍被喂了哑药,被监视着,质子在北辽的境遇定然不会太好。
每每思及此,谢郬都忍不住痛骂高茗是个畜生,为了一己私欲,把亲生儿子当牲口一样送出去,送他出去的那天,高茗就没打算这儿子能活着回来吧,所以他才在京城给高玥出了丧,彻底断了这孩子将来回家的路。
如果不是这回北辽想要用高玥换安格部落的首领,只怕至今都无人知晓高家还有一个子孙流落在敌国。
高玥被送到北辽的时候,也就九岁十岁吧,丁点儿大的孩子,也不知在敌国过的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
高茗这个畜生,早死便宜他了。
“你们什么时候去?”谢郬问。
苏临期算算时间:“原本说是这两天就走,谁知昨天老张收到京城的消息,说是兵部那边要派几个人过来,得等他们来了之后再动身。”
谢郬不解:“兵部派人来?信不过你们?”
“谁知道呢。京里来的都是爷,这一路还得伺候着。”
苏临期跟谢郬抱怨着,谢郬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喝酒,可不巧今晚他有约,而胖子他们晚上有营训,谢郬不好打扰他们,便自行从酒馆买了些烧刀子回家去。
可家里被谢苒弄得像集市,谢郬实在嫌吵。
回来这些天,她都是能出门就出门,尽量不在家里待着。
隔壁吴大嫂出门探亲回来,谢郬知道后,便去买了些礼去看吴大嫂。
吴大嫂她男人三年前死在战场上,授了个功勋,每年能从军里拿三十两抚恤钱,她便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在这里定居,白日里给有些小将士们缝补缝补衣裳,挣点自己和儿子的口粮,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谢郬住过来之后,帮吴大嫂打跑了几个不安好心的小子,那之后吴大嫂就挺关照她,两年前谢郬要去京里,吴大嫂哭了好几晚。
如今见谢郬回来了,她可是高兴,非要留谢郬吃晚饭。
吴大嫂刚探亲回来,十几天不在家,家里没准备什么待客的东西,所幸农家院里总饿不着。
她从鸡窝里找了七八个鸡蛋,又从后面的菜园子里拔了几根大葱,放油锅里炒炒,弄点盐渍花生,毛豆什么的,愣是给谢郬弄出好几样下酒菜,给她接风。
“胳膊那小姐长得跟你有点像,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上赶着打招呼,谁知认错了。她是你姐姐还是妹子?”吴大嫂给谢郬夹菜,让她别只顾着喝酒。
“我大她两岁。”谢郬回道。
“到底年纪小,没你会说话,脾气也大,倒是怪有钱的。可比你像千金小姐多了。”吴大嫂把谢郬当亲妹子看待,有什么话也不藏着掖着。
谢郬跟着笑笑,回了句:“她小姐脾气,有点娇,不过人挺好的。明儿我带她来玩儿。”
“你说她好,她便是好的。嫂子欢迎她。”吴大嫂看着谢郬,见她去了京城两年,脸变白净了,人却没有从前活泼,不禁捏了捏她的脸,说:
“走了两年,不爱笑了。京里规矩大吧。”
吴大嫂以为谢郬是被京城的规矩拘束成这样的,谢郬没解释,连连点头:“可不嘛,吃个饭的规矩都能写两本书。”
这话一说,可把吴大嫂笑坏了,就开始跟谢郬说一些她道听途说大户人家的规矩。
谢郬静静听着,静静喝酒,一直喝到深夜,在吴大嫂家洗了个澡,听不到隔壁自家的喧闹声音后她才敢回去。
回去之后,蹑手蹑脚进自己房间,趴到谢苒帮她换的崭新的床铺上睡去。
大约是睡前喝了酒,或者是还没睡习惯这新床,总之梦东梦西,睡得不踏实。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敲房门,谢郬以为是梦就没理会,翻个身,夹着枕头继续睡,谁知那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终于把谢郬给吵醒了。
谢郬不耐烦的吼道:
“谁啊。”
门外传来:“大小姐,我是翠儿。门外有客人找你,是男人,二小姐让过来问你认不认识。”
谢郬睁开眼睛,无奈起身,对外回了句:“知道了。让他进来吧,我洗个脸就出去。”
在边关,有男人上门找谢郬很正常,估计是苏临期、大毛他们吧,谢郬没在意,也不着急,慢悠悠的洗漱换衣服,冷着张脸去客厅,倒要看看是哪个不上道的孙子,大早上扰人清梦。
第111章
谢郬从房间走出, 没有立刻往客厅去,而是先去了厨房看看早上有什么可吃的。
谢苒花重金聘请了个据说是从京里酒楼回来的厨子,一手京菜做得挺地道, 谢郬看了一圈, 入目都是些什么燕窝粥,鱼翅羹, 好看却都不抗饿的东西,谢郬没什么兴趣。
最后挑了半天, 谢郬就只挑了一个火烧, 里面夹满了肉, 淋上厨子特制的香油, 还算有点滋味,她边走边啃, 来到前院会客厅,看看谁一大早来找她。
在会客厅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没办法, 谢苒把这两进小院当大宅门来打理,人多地方小, 可不就哪儿哪儿都是人了嘛。
谢郬啃了口火烧, 心想:
【妈的, 真成菜市场了。】
【谢苒这是雇了一帮猴儿吗?】
【这一天天的, 上个茅房都能碰见七八个人!】
【得找个机会赶点人出去, 谁受得了啊。】
“让让!”谢郬认命喊了声。
挤在会客厅外面走廊的人听见她声音赶紧往两边让出条供一人行走的路。
谢郬无奈叹息, 从她们中间过去, 进会客厅时,忍不住对她们吩咐一句: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堵在这里。”
外面的婢女婆子齐齐应声, 可就是每几个真的走的。
【得!说也是白说!】
【看来今儿还得躲出去。】
【要不去找胖子喝酒……不行,胖子好像在找媳妇儿,不能跟他走得近。】
【猴子他娘病了,也没空。】
【想来想去,好像就苏临期闲着,等那劳什子兵部的人。】
【可苏临期总想让我跟他去南疆……】
【还是算了吧,去酒馆找老板娘喝酒。】
谢郬暗自叹息,脑子里开始盘算着今天的行程。
跨进会客厅的门,谢郬看见两个人背对门口站着,两人穿的都是文士服,其中一个听见谢郬进门的声音便赶忙转过身来,他手持长剑,身板挺直,脸却是陌生。
只见他抱剑对谢郬拱手行礼,谢郬疑惑看着他:
【这人谁啊?没见过。】
【看打扮……不像是边关的。】
“这位先生找我?”谢郬问他。
那持剑文士对谢郬笑了笑,答道:“并非在下,是我家主人找您。”
【主人?】
谢郬更疑惑了,目光转向那个始终背对着她的人,先前没仔细看,现在近处仔细看了之后谢郬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
【这人背影怎么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都来了,你丫还在看墙上的画,装什么文化人?】
“这位仁兄找我有事吗?有事说事,没事就回。”谢郬再咬一口火烧没好气问。
那持剑文士青年被谢郬不耐烦的语气吓得频频看她,似乎想给谢郬一点提醒,但因为谢郬根本不给他眼神,所以他的提醒眼波直接碰壁,丝毫没有传递过去。
“这副恒道子的春秋图写的还不错,可惜是赝品。”
那人负手而立,仰头品鉴挂在墙上的画作,谢郬正大口大口吃着火烧,在听见他的声音时,心上猛地一紧:
【这声音……】
【怎么那么像,高瑨?】
谢郬拿着火烧往旁边走了两步,那人虽然仍未转身,但谢郬从侧后方看到了他的下颌骨线条……
只见她那无神的双眼忽然瞪得圆滚滚,脚后跟不自觉的往后倒退,眼角余光开始寻找逃跑的路线。
【我的个乖乖,如来佛祖天老爷。】
【怎么会是这祖宗!】
【溜了溜了。】
谢郬果断转身要跑,可那人尽管没有回头却依然预判了谢郬的动作,在她转身逃跑之前说了句:
“去哪儿啊?”
谢郬只得将已经调转向后的脚尖收了回来,高瑨就此回过头来,他戴着黑纱幞头帽,身穿圆领缺胯袍,腰配蹀躞带,带子上挂着佩剑与荷包,荷包的款式谢郬可以说是非常熟悉。
【还真是他!】
【他,他,他……】
【天要亡我!】
【等等,我现在是谢郬啊,谢郬是不认识他的。】
谢郬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装作并不认识高瑨的样子问道:
“这位仁兄是找我的?我们……认识?”
高瑨早已洞悉这对父女的路数,都是那种不见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