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处石子滩，叶锦听到很小很小的呼吸声，声息几不可闻，好像下一刻就要断掉。
她脚步一顿，调转方向，朝石子滩走去。
还没走几步，就见不远处的石子中央躺着个小孩子，是个女娃，估摸三四岁的样子。
听见动静，女娃转头看过来，叶锦愣了一下。
是求生欲。
“姐…姐姐，”小女孩的声音沙哑又粗粝，“饿~饿……”
叶锦没说话，小女娃眼里的光更亮了，她趴在地上，不远处是一处草丛，那草丛上的叶子被啃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簇草根。
“饿……咳咳咳，”叶锦垂眸看向小女孩的手，黑瘦黑瘦的，小小的细细的一小根，并不好看。她的脸蛋都凹了进去，除了一双眼睛，倒没有别的出众的地方。
“饿~”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她闭上眼睛。
叶锦蓦地从沉思中惊醒，她上前两步按压住小女娃的百会穴，小女娃又干咳一声睁开眼，只是没力气，说不出话来。
叶锦瞥了她一眼，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石头滩上的几处野草丛也被这小女娃啃得干干净净，看着女娃充满求生欲的眼，叶锦伸手抱住女娃，转头，打道回府。
第14章 六零年代老财主（十四） 师父……
叶锦走的很快，不到一刻钟，她就到了双喜县城的供销社。国营饭店这会儿早就关门了，他们严格按照中晚餐时间开关门，这会儿找吃的，就只能去供销社。
叶锦看了眼供销社后面的柜台，掏出钱和粮票：“一瓶橘子罐头，一斤江米条。”
供销社员工有些八卦，看了眼叶锦怀里骨瘦如柴的小女娃，好奇问：“这是你妹妹？”
叶锦摇头：“不。”
供销社员工利索地把罐头和江米条称好，拿到柜台，算了算：“一共一块九加一斤粮票。”橘子罐头八毛钱一瓶，江米条一块一一斤，搭一斤粮票。
叶锦把钱票给了，拿着橘子罐头打开，递给怀里她单手抱着的孩子。
那孩子小心翼翼地看了叶锦一眼，但一直在饥鸣的胃战胜了一切，小女娃接过罐头就直接往口里倒，都来不及吞咽。
直到把一瓶罐头全部吃完，小女娃才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叶锦，不说话。
叶锦没在意，又把怀里那一包江米条递给她。
小女娃没接。
叶锦垂眸，看了她一眼，放她下来，把江米条塞她怀里，继续往原定的方向走去，走了十来分钟，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牢牢跟着自己的小女娃。
两人对视。
过了好几秒，小女娃上前走了几步，眨巴着眼睛，固执地看向叶锦。
叶锦：“……”
“师父，”叶锦喊了一声，小女娃身体僵直了一秒，又继续装傻，就听叶锦继续说，“你来干吗？”
起初她是怔愣的，那小女孩给她的感觉太像了，像以前的她。
那时候家里被灭门，她仓皇逃命时，恰好碰到了道藏修士，也就是她师父，那时候她也是如此，用沾着血的手扒在道藏的衣摆处，眼里满是仇恨与不甘：“救我。”
道藏救了她，帮她收殓了家人的尸体，带她回宗门时，让她看清楚底下跪着的三全修士：“这是你的仇恨。”所以他不会帮她报仇。
小叶锦捏着拳头点头：“我知道。”
得知道藏修士带走了小叶锦，三全修士所在的仙剑门长老还上门来道过歉，但道藏修士只说：“这是我徒儿和你孙子之间的事。”
仙剑门长老转头，看见毫无修为站在角落的小女娃，用恨不得上前扒他皮喝他血的眼神牢牢盯着他。
长老心咯噔了一下，那一瞬间很想把面前这女娃杀了算了，免得留下一个祸害。但道藏还在面前。
后来，那女娃迅速成长，扬名修真，却心狠手辣，他仙剑门弟子死她手不计其数。
“师父。”叶锦又喊了一声，过了好几秒，却听那小女娃用带着粗粝干哑的声音说，“心若有善，何不从心？”
叶锦没说话，道藏叹了口气，垂眸看了眼已经快要僵化的身体，又看了眼叶锦，说：“你走吧。”
叶锦背着木桶毫不犹豫向前走。
道藏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了勾。他其实是满意的，知道这孩子被天道丢到三千小世界历练时，还有些担心，一抹神魂总是不自觉陪着她。
前几个世界还颇为担心，但这个世界，他见识到了叶锦的行为，又觉得她心底还是保有那一丝善意。于是将神魂寄身在这早已饿死的小女孩身上，得到片刻喘息。终证明他的猜测没错。
他很欣慰。
叶锦来到二喜河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二喜河果然有水，不多，这边的干旱情况也比临江公社那边要好一点，毕竟他们的水稻有水浇灌，而临江公社那边所有的大河都已经干涸。
不过叶锦带着木桶准备打水时却被周围的村民给阻拦了。
“你是哪个大队的？现在这水不能用。”
叶锦抬眸看向面前的两个大汉，没说话。
那两人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现在水多珍贵啊，就只能浇灌他们附近三个大队的稻田，就没水了。再加上这几天天愈发的热，二喜河的水位也在一天天降低。
照这个趋势，若年前不能下雨，他们大队也完了。
叶锦看了眼面前两米宽的河流，再看看守着的两个人，嘴巴撇了撇，转头走了。她想洗澡，也想喝水，不过这水的确很珍贵，估摸其他有水的地方，也有村民这么守着。
莫不是只有求雨这一条路。
求雨也不是不行，她没求过，但在问剑宗的典籍楼中曾看到过，古时求雨需要巫师设祭坛心诚念经四十九日，但在修真界求雨，却可以直接寄托在雨雷阵法上。
这个雨雷阵法说来简单，却也很难。
如果是她以往的修为，大概需要半天功夫并花费两颗灵石，摆个阵法。毕竟她不是摘星楼的人，对于五行阵法只能说知道一二。
不过对于如今的她，大概就得废点功夫，找块灵气稍微充裕一点的地方，花几天借助万物摆好阵法，再写份自己的求雨祈求念两天经，就差不多了。
想一想，也有点麻烦，叶锦面无表情回家，刚回家，柳枝带着叶缎叶昭也回来了，眼睛红通着，瞧着刚哭过的样子。
叶锦把木桶放厨房，看了眼柳枝，挑眉。
柳枝想着妹妹家里的情况，就忍不住又掉眼泪，说：“小锦，你小姨家实在是太苦了，她以前脸可圆了，现在都瘦的凹下去了。”
“还有你芳芳姐，前不久不是刚生了个儿子嘛，叫石头。石头现在还没满月，但是也瘦弱的不得了。我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都有七斤二两，可是石头现在都才六斤多一点儿。”
柳枝坐在板凳上，想到中午吃饭，一家人一人喝一点米汤。她带去的二十斤粮食，柳芽婆家人不知道多欣喜。她这才知道妹妹家里的粮食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十斤。
这十斤粮食她婆婆都打算吃一个月的。
要知道柳芽那边可是有八口人，八口人一个月才吃十斤粮，可想而知这一大家子一天吃多少。
叶锦刚坐下，叶昭就捂着肚子过来巴巴地窝她怀里，可怜巴巴的：“姐姐，好饿啊。”他还以为去小姨家里能吃点好的呢，结果下午上桌，就一个小碗，里面就八颗米！！！
不过叶昭眼珠子一转，他八颗米好像还挺多的，他的表妹大梅碗里就三颗米。
叶缎也饿，所以这会儿就淘米开始做饭了。不过刚把米放瓦罐里，她就惆怅说了：“姐，没水了。”
叶锦去缸里一看，缸里的水就还剩那么三厘米厚，里面还有一些肉眼可见的沉淀物。
她眉头一皱，有些不高兴。
家里其他人也是跟着叹气。可惜了，这么热的天，他们身上都汗湿了，却没水洗澡洗衣服。
现在他们自己都嫌弃自己身上的气味。
“可惜了，宅子里其实还有一口井的，”柳枝这会儿就惦记起了原来叶家老宅院里的井，“可惜被封死了。”
前两年叶家宅子里的好多东西都上缴了，还有一些瓷器摆件之类的，毁的毁坏的坏，就连那口井，也被当时愤怒的村人封死了。
叶锦眉梢微微动了动，等到晚上她就潜入了叶家宅子。这宅子已经荒废，墙角到处都是蜘蛛网和各式的“垃圾”。叶锦目不斜视，去了记忆中院子里的那口井所在的位置，可惜了。
四四方方的井旁边是颗已经干枯死亡的桂花树，井上面被堆了一些烂椅子腿桌子角之类的东西，她把这些东西移到一边，又踢开井盖，探头望了眼，井早就成了口废井，里面也是一些桌子腿破瓷器之类的东西，她一眼能望到底，并没有水。
叶锦失望而归。
等她回来，柳枝了然道：“去看了？”
叶锦嗯了一声，又转头去缸里看了眼浅浅的一层水，再看看茅草屋旁边早就晒得黄绿黄绿的野草，再转身回房，说：“荒废了。”
“早就猜到了，”柳枝叹气，“作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