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缓了缓,搭着吴兴的肩,道:“若是没有还好......若是......放了出去,恐怕要出大事了。”
永平坊的妓子平日不得出门,只每月固定一个时间才能到城外佛寺中上香祈福,便是妓子出游了,因为声势浩大,常常惹得许多人围观。
然而近日来灾祸不断,脂粉楼中又遭了事,一时间妓馆的人也起了戒心,并不敢大肆出游。
吴兴有些不解:“一个妓子能翻出什么天来?”
梁大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晓得,这回可出大事了,若是加上......那人,恐怕这犯人手上已沾了不下九条人命了。”
“天爷!”吴兴倒吸了一口冷气:“谁人这么凶残,连杀这么多人。”若不是今日亲耳听见,恐怕吴兴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太平盛世竟会在自个儿守着的城里出现如此凶残的杀人狂魔。
梁大心急如焚,又问了一遍:“今早可有人出门?”
城门将将开放,梁大也是卡着点匆匆赶来的,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许多人出门。
吴兴想了想:“也就两三个人出城吧,都是早起赶路,或是在城外有事去的,若是杀人狂混在里头,那方才那位姑娘岂不是会有危险?”
他想着方才出城的姑娘瞧着很是单薄,若是碰上杀人狂,恐怕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然而梁大听到这却愣了一下:“什么姑娘?”顾刺史告诉他,杀人凶手很可能是永平坊的一个妓子,那么可想而知,凶手是个女人。
谁都没有想到的女人。
“糟了!”梁大留下这么一句,便匆匆又往原路跑回了,走时顺便顺走了城防守卫的一匹马,他没怎么骑过马,是以刚上去时险些被那马儿发狂颠下来,不过好在城防挑的都是性情温顺的马儿,是以还算降伏得住。
事到如今,唯有更快报信,以阻止那个人了。
“唉,你不跟我换防了?兄弟?”吴兴满脸郁闷,他的妻儿还等着他回家一起吃午饭呢,这么看来,恐怕自己又要替梁大守到晚上了,他这一天一夜,可还真是转得像陀螺似的,毫无自由可言啊!
念奴出了城,快步向西,那人说,他把那女人藏在了东郡山。
沧夷便是有这点好处,地势险要,群山环抱,当年陶定山便是看中这点才将沧夷作为把守长安的最后一道天堑,只是可惜他终还是失败了。
凭什么他的失败,要拿自己的命来抵?真是笑话!只因陶定山曾经救过她一命吗?
可她不也是慢慢的还清了,她为了陶定山努力成为沧夷炙手可热的妓子,为了他一步步将自己送上权贵们的床榻,为了他,担下那么多的污名,辱骂。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可是......他怎么能爱上别人呢。
“公主,我来看你了。”山间回荡着她的话,山风呜咽,似在倾诉,偶尔夹杂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喊叫。
昌平死命地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还说着些什么,可是因为嘴巴被人用布塞住了,所以不管说的什么都是呜呜咽咽的,听不大清楚。
念奴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想让我放过你?你其实和陶定山没什么?”念奴蹲在昌平面前,将她嘴里的布条拿掉,手指划过她的脸颊,鲜红的蔻丹指甲刮过那莹白的肌肤,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
“你当我傻的吗?”当年已经上过一次当了,那么她就绝对不会上第二次。
“他那么爱你,甘愿为你冒天之大不韪,可是你呢,你是怎样报答他的?你可曾像我一样去深爱过他吗?”
她摸着自己的脸,似乎陷入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中。
那一年,她刚成为永平坊最具盛名的妓子,陶定山二十五岁,正是年少英雄的时候,她送他进了至高无上的禁宫中,叫他见着了李朝的君王。为了他,念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个时候,她的艺名叫素月,是沧夷的红倌人。
一曲红绡不知数,五陵年少争缠头,那不过是盛景中的一隅罢了。
那一年,念奴十六岁,正是和陶定山相识的第五个年头。
陶定山被君王派去平定边关戎狄入侵,大获全胜,开始小有名气,为了笼络这位良将的心,皇帝决定将自己最宠爱的昌平公主下嫁。
那晚陶定山忧心忡忡地前来找她,与自己诉说心事,他说他不想娶昌平公主。
这天下人谁不知道,昌平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自小便是万千宠爱,长大后更是嚣张跋扈,颇有陛下荒唐之风,民间曾有人言,若是谁娶了昌平公主,那可真是祖上倒大霉了。
别人尚公主那是祖坟冒青烟,可谁要是尚昌平公主,恐怕祖宗死了都能给气活了回来,以后一家子都得看公主脸色过活。
陶定山当然不会想娶那样一个人为妻。
可是与公主的婚约岂是那么好退的,天家的名声容不得被臣下悔婚,饶是陶定山和念奴想破了脑袋都没能将婚事退掉。最后还是昌平自己不想成婚,才胡搅蛮缠地求了陛下将亲事退了。
念奴很高兴,可她却没有想到,这场退婚才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我的好公主,这么久没吃饭,你一定饿了吧。”亦不知怎的,想到往事,兴许是被以前的那个自己给蠢哭了,泪水慢慢攀上脸庞,然后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
念奴将篮子掀开,露出里面的饭食。
是一碟白面馒头还有一盘咸菜,旁边还放了个水壶。看着倒像是真心实意来送饭的。
念奴摘下昌平嘴里的布条,但碍于她双手被绑着,便只能自己亲手喂她吃饭,念奴揪了一片馒头放在昌平嘴边。
起初昌平还不肯吃,但实在是多日未进食了,便再也顾不得许多,想着饿死不如被毒死,便直直咬了上去。
念奴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温柔的将那发别到昌平脑后去。
只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将昌平给吓得毛骨悚然,颤声问她:“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杀了楼里所有的姑娘,却独独留下了自己,本以为她是想狠狠虐待,可偏偏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却并未见她有过残忍举动,这倒令昌平百思不得其解了。
“我得留着你,你得好好的,不然他会生气的。”她笑意浅浅,脸上爬上一丝羞色,好像怀春少女般含羞带怯的,却平白令人后背发凉。
“你真是个疯子。”昌平道。
刚下过雨的路有些滑,不过好在清晨市集上的人并不多,穿街过巷时一路疾驰也不用担心会撞到行人,于是梁大很快便到了顾刺史府上。
他翻身下马,进门便大喊道:“顾刺史,出大事了,快待人去城外吧!”
景欢按住想从床上扑腾起来的柳素,并给以一记警告的眼神:“没你的事,躺着。”此事非同小可,她现如今身子还弱着,实在不必趟这趟浑水。
“可是我答应过乔禾要替她哥哥找出真凶......”她努力辩驳,却被景欢一手死死按下,怎么也挣扎不起,最后索性放弃了挣扎,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景欢。
槐娘劝她:“素素别闹了,咱们这次就听大人的吧,我昨日听闻你出事,吓得三魂不附体,你说说你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和我姐姐还有你的爹娘交代啊!早知就不将你从长安带出来了!”
景欢收了手,道:“总算有个明白人。”
“乔禾那里,我自会给她一个交代。”所以你不必担心失信于人。
第28章 结束 山水一程
陶定山没有想过自己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再见故人, 他只以为她是早早的便死了,死在那个城破的夜晚,以至于再见面时只有久久的悲叹, 以山风做引子, 两厢直视,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到底还是念奴先开了口:“许久不见......你, 别来无恙?”声音喑哑,像是吞了烟雾。
自长安沦陷,李朝覆灭,到如今已经整整五个春秋了, 眼前这位曾经名声盛极一时的李朝大将军,如今也成了一幅落魄潦倒的粗糙模样。
景欢与十三两个人先摸上来,其实景欢心里藏了自己的成算,他此次停留在沧夷的原因, 可不就是为了这位李朝名将——陶定山么。
景欢坐在树上, 十三趴在草堆里,陶定山现在心神不定, 想来应该发现不了他们。
“我很好,你呢。”陶定山嗓音微颤, 但听得出来是压制过的声音了,景欢暗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么多年过去了, 陶定山这个人还是一如往昔那般, 死要面子。
活受罪。
念奴眼眶微润,忽地笑了,笑得明媚无邪,令陶定山想起他们初见时的那个雨天。
“你是谁?”
“我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人罢了。”
“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我需要你。”
“如果你需要我, 我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她说,笑容极灿烂。
沧夷失了的时候,陶定山也不复存在了,连同那个陪着他一路走来的小妓子也一并消亡了,留下一个只剩下名头的“昌平”。
“陶定山,这么些年你死到哪里去了!”
念奴把昌平嘴里的布条扯下来,丢在一旁,昌平甫一得了空隙便大喊大叫,景欢饶有兴趣地看着这曾经的一国公主发疯,竟觉得兴味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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