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盈非但没生气,反而笑起来,“是了,你怕我不许,也就是说,你原本知道,我很可能不许你这样做,而且你也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所以,你是明知故犯。”
荷光被这句话吓住了,她慌乱地分辨:“奴不是故意违拗娘子的!奴这回知错了,以后奴再也不敢擅自行事,万事都听娘子吩咐!再不会有下次了!”
莲月视之不忍,也跟着跪下来,低声求情道:“娘子,荷光年岁小,行事是莽撞了点。但她自小侍奉娘子,待娘子的心意娘子都是知道的……娘子若是心里有气,只管罚她做些苦力,或是跪上几个时辰,切莫气坏了,伤了自己身体。”
谢小盈没应声,而是抱着茶碗,低眉啜了一口。茶水已经温了,茶香消散,饮到齿间只剩淡淡的苦涩。
虽然她心里总是调侃地想,如今自己成为了统治阶级,可以尽享特权。但谢小盈又没办法真的像古人那样,把莲月与荷光视为奴隶,任意打杀,不计后果。她更多的是将清云馆里的奴仆,视作为昔日带团队时的下属。她们是自己这个团队里的行政工作人员,而她自己,则是这个团队中唯一的业务核心。
团队里的人希望她能做好业绩,服务好皇帝,带着大家吃香喝辣,这本是人之常情。
可谢小盈这个“关系户”,只想咸鱼苟在这个“公司”中混日子,她压根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完成KPI,是不是业绩第一。
谢小盈也不是没带过团队。
团队既然出现了目标分歧,那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她身为清云馆这个小团队的leader,如果大家不能认可她的目标,那就只能离开她的团队,另谋高就。
其他人都好说,唯独莲月荷光都是随她从谢家来的,情况有些特殊。她二人若是无法与自己达成一致,那谢小盈就得使点非常规手段,统一一下大家的思想了。
好半晌,谢小盈开口:“就像莲月说的,荷光,你自小侍奉我,原本是最该了解我心意的人。既然如今你不能再顺着我的意思做事,那就别在我身边伺候了。”
荷光还有些没听懂,莲月却一下就慌了。
谢小盈的目光在二人脸色上逡巡一轮,缓缓地说:“我瞧着兰星性子不错,莲月,你多带带她,近身、守夜的事,以后便教着她做起来。眼瞧着三月了,这个月,就不许荷光再进到寝间内伺候,陛下若来了,也命她在外头守着,不许入内侍奉。”
荷光总算明白过来,她眼睛直愣愣地望着谢小盈,霎然涌出两行泪。
莲月膝行几步上前,抱住了谢小盈的腿,替荷光求饶道:“娘子,你就罚荷光出去跪上一日,跪上两日也好啊,咱们还不清楚兰星的底细,你骤然叫她来伺候,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荷光再冒失,她对娘子的心是真的啊!”
谢小盈知道,她罚荷光跪也好,叫人来打荷光手板也罢,都是主家最常见的训人法子,谁都不会说什么,且荷光自己最多痛上几日,也不会认为这是多么不能接受的惩罚。但她如果真叫荷光不能近身侍候,那于荷光而言,才是无异于抛弃般的打击。一个不被主人信重的奴隶,还会有什么出路呢?
荷光在清云馆也算是半个掌事宫女,莲月不在,众人都很乖觉地听荷光的吩咐。若荷光不长记性,今天还只是替她在宗朔面前说好话,明日怕就要背着自己搞宫斗害人了。到时候若真出了事,谢小盈就算推说自己不知情,那也没有人会信。
她必须要让荷光狠狠吃痛,方能记这个教训!
是以,谢小盈望着莲月,很平静地问:“荷光待我的心虽是真的,可她已经违逆了我的意思。兰星或许不知底细,但至少不敢对我阳奉阴违。莲月,倘若你是我,你会用谁,而不会用谁呢?”
莲月被谢小盈一下子问住,终于意识到了荷光这件事最大的关窍在哪里。不管荷光发心是好是坏,也不必论最后的结果谢小盈是否满意,单说她故意逆着谢小盈的心意做事,就已然是一桩极重的罪过了。
她扭回头,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荷光,心中虽有不忍,却还是被谢小盈的话说服。她与荷光身为奴婢,若连起码的尊奉和顺从都做不到,那于主人而言,确实是不堪大用。
莲月默然片刻,从袖笼里递出帕子给荷光,转回身,向谢小盈深深一拜,“娘子训诫,奴深深记住了。待一会下去,奴一定好好开解荷光,也会约束提点着兰星做事,定不再令娘子烦忧。”
上午料理完此事,中午谢小盈的心情便轻松起来。
她故意留时间给莲月和荷光,能私底下交流几句,便喊了兰星、萱辰二人,到阁楼上帮她继续制作《代号任务》的道具。如今桌布有了,卡牌有了,万事俱备,只差阵列图。
这个做起来就很容易了,谢小盈提前找了葛布,让萱辰和兰星全部裁成巴掌大小,然后在布上绣出五乘五的格子,其中八个格子绣红花,七个格子绣蓝花,再绣两条黑线,代表炸弹格子,排布则是随机来的,不留规律。
谢小盈看着二人飞针走线的进度,心里盘算着,若是宗朔今天还来,那她就可以把这个游戏介绍出去,拉着皇帝玩两局。如果宗朔不来,那她回头就拿去与杨淑妃玩一番。
这个游戏就得和默契的人玩才有意思,且须得两两组队。到时候她可以带上莲月,杨淑妃带上青娥,她们互相比,刚刚好。
然而,谢小盈盯着两人缝到一半,忽然觉得小腹一酸,一股热/潮从双腿/间溢出……她愣了一会,赶紧起身,对着兰星吩咐:“快去拿月布,然后喊莲月过来。”
兰星应是而去,萱辰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陪着谢小盈去了净室。
片刻,莲月匆匆赶到,她隔着屏风问:“娘子传唤奴?”
谢小盈已经在萱辰的帮助下,熟练地换上了简陋版姨妈巾。她低头撩水净手,心情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的复杂。
这次宗朔来,谢小盈原本没抱着再继续避宠的心思了。
主要是被荷光搅的,谢小盈已经懒得再动脑子去琢磨如何才能把宗朔拒之门外。皇帝明摆着对她正新鲜,甚至还有些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主动。
谢小盈不争宠归根结底是因为她不想费心思,如今连避宠都要绞尽脑汁……那她还避个什么劲嘛!
哪想到事情这样巧,她刚开解完自己,大姨妈居然就来了。
算算日子,倒也差不多,谢小盈的月事一直是在月底和月初这几日,始终很稳定。只是她这个月小腹没什么下坠感,谢小盈一时给忘了。早知道今天就会来,昨日她就不会立刻让荷光去送棋,也自然没有后面这许多事了。
这就叫阴差阳错吧。
谢小盈没忍住叹了声气,拿帕子擦干手,从屏风后面绕了出去,她对莲月道:“你去尚仪局说一声吧,接下来几日,我没法服侍陛下了。”
第37章 漫长月事 她还不想这么早给皇帝生娃啊……
谢小盈在现代的时候一直是资深痛经患者, 而且因为加班熬夜,工作压力极大,忙起来的时候大姨妈经常会推迟, 夸张的时候甚至两三个月不来一次。
没想到穿越这一遭, 倒是不怎么被痛经所困扰,哪怕她正是青春期的年纪, 也一直十分稳定。
过了六天,她月事便结束了。
因荷光被罚,连带着莲月的弦儿也被紧了,她拿了腰牌, 原本是想直接去尚仪局报,但想了想荷光的事,莲月又折回身,去问了问谢小盈的意见。
谢小盈犹豫了一会才决定:“先别去, 再拖几日吧。”
拖一拖, 万一皇帝把她忘了呢?
可谢小盈实在错估了宗朔的好记性。
宗朔非但没忘了她,这几天甚至是数着日子在过。
三月初三原是上巳节, 延京城内世家广布,上巳节便是年轻公子哥儿携美踏青、吟游山水的大好节日, 是以向来热闹。宗朔本想乔装出宫松泛一天,谢小盈在他印象里一贯是个贪玩好新鲜的性子,宗朔就一直惦记着带上她一起。奈何他问过常路几回, 常路都讪笑着说:“谢美人身上不谐, 陛下不如带旁人去?”
宗朔想了想林修仪,嫌她性子谦恭有余,趣味不足,再想想金婕妤, 容貌甚佳,但官话不大行,两人做亲密事尚可,真要相处一整天,沟通是个问题,往下数,就是陈才人……她是个翻版林修仪,宫女出身,能侍奉人,可达不到解颐逗趣的程度。
这宫里他最聊得来的女人其实是皇后,但皇后还是病着。
想了一圈,宗朔实在没人可带,最后直接派人去寿昌宫,接上了即将出降的陶然长公主,索性带亲妹妹去玩了。半道上,宗朔和陶然长公主聊了几句,小妹妹一点都不害羞,很是好奇驸马样貌与品性。宗朔大手一挥,直接命人传了准驸马来伴驾,既能给幼妹长一长威风,敲打敲打驸马,还可以令小夫妻在成亲前,培养点感情。
然而,看着妹妹和驸马暗中眉来眼去,宗朔心里就更痒痒了。
他回宫便对常路道:“使个人,去尚仪局盯着,谢美人身上好了,立刻报与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