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昭容闻言,嘴角扬起一抹笑,“娘,我是需要些东西,恐要麻烦你从宫外帮我弄进宫里来。我有个信重的内宦,他在内侍省与旁人结了干亲,可以出宫办事,那人我稍等叫你知晓,你寻好东西,便让他带进宫给我。”
尹夫人听得懵了,“是什么东西?”
尹昭容缄默须臾,伸手指到茶中沾了些水,写在了桌面上。
并不是什么费事难寻的东西,也和孩子……没什么干系。尹夫人茫然地望着女儿,“这东西,怎能助你生育呢?”
“陛下不肯来平乐宫,纵使能生,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尹昭容竟是笑着说这番话,她脸上露出短暂的嘲弄之色,不知是笑是皇帝,还是在笑她自己。
但尹昭容很快收敛了笑意,她道:“不过没关系,宫里有现成的孩子,我很不必亲自受那撕心裂肺的苦。虽然陛下不准妃嫔间抱养子女,但若生母死了,孩子不就必须托到旁人名下了?”
第137章 【双更合一】 “怎么?是我眼下身子不……
三月底, 尹夫人入宫见了尹昭容。四月初,杜充容便求了谢小盈,将她母亲也接进宫里说了一回话。
有这两人打样, 胡充仪便是心里紧张害怕, 碍于对家人的思念,四月中旬, 她也忍不住到颐芳宫来求见谢小盈,说是想与家人一见。
荷光听闻胡充仪来意,礼貌地将人请到了西侧殿里稍坐,恭敬道:“谢昭仪正在见尚衣局的奉御, 恐要劳烦充仪略等片刻,奴先去通禀一声。”
胡充仪朝荷光点头,她在颐芳宫里已被皇帝当众狠狠奚落过一回,本就胆怯的性子, 益发不敢拿架子了。她心里犹惴惴的, 不知谢小盈会不会借题发挥,因此坐在侧殿内心跳如擂鼓, 神情惶然,荷光从殿内退出去的时候悄悄看了胡充仪一眼, 心里还觉得她有点可怜。
她没多耽搁,便去正殿内给谢小盈传话了。
荷光没有对胡充仪撒谎,彼时, 谢小盈确实正在亲自检看殿中省尚衣局给皇帝裁制的夏袍与薄衫。她怀孕已有五个月了, 身材显怀,站着的时候能明显看到襦裙下小腹隆起的弧度。香云从旁扶着谢小盈,香浮则托着袍服,请谢小盈逐一过目着。
因天气渐渐热了, 延京城五月便称得上入夏,该到了换衣的时节。若往年去避暑,换衣裳的时候还能再往后推一推。只今年谢小盈挺着大肚子,要想去离宫避暑,待不到产期就得回来,折腾两次太辛苦,谢小盈便与皇帝一致决定作罢了。
既这么,尚衣局的人只得赶忙把夏衣夏袍裁制好,奉御巴巴儿地领着三四位主衣,亲自跑到颐芳宫来献媚了。
皇帝多居宿颐芳宫,这些便服常服,裁好都是往颐芳宫送,就连袍子的花色与纹样,现今皇帝都交给这位谢昭仪一人说了算。
他们任由谢昭仪拎着那外袍一件件翻看,检查绣纹是否合心意,摸料子够不够轻薄透气,都验看满意了,他们才敢松一口气。
谢小盈不喜欢宗朔总穿褐色、大红的袍子,宗朔皮肤虽谈不上多黝黑,但他肤色偏黄,这两种颜色衣服一上身,就显得人精神气不足,透着点土地主的感觉。于是,夏衣里,谢小盈特地挑了好几匹绛蓝、墨绿、深紫的菱纹罗,给宗朔裁了家常衣裳,上头多用压金秀,或绣飞龙,或绣祥云,营造一种低调富贵的感觉。
虽世人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但在谢小盈这里,她已是颠倒了个儿。宗朔论身材、容貌都不差,两人相比,谢小盈自认宗朔比她还要优越一些。既这样,那皇帝岂不是理所当然应打扮得好看一些,供她欣赏吗?
谢小盈正想喊荷光进来给尚衣局的人布赏,便见荷光不请自来地踏入殿中,她附耳说了几句,谢小盈立刻明白过来,她顺势道:“那快请胡充仪进来吧,这几位贵人你替我送一送,他们办事经心,要重赏。”
荷光应承着,把尚衣局的人请出去,又命兰星替她将胡充仪领去正殿内。
谢小盈让人给胡充仪排个座儿,胡充仪却不敢,站着就把想见家人的事与谢小盈说了。谢小盈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本就是该为姐姐安排的,姐姐不必这样拘谨。你定个日子,或想传什么话给家里,我明日便让常少监同令尊知会一声。到时候尚仪局会为你们安排,姐姐只管安心等着见家人就好。”
适才等的时候,胡充仪恨不得假想了谢小盈一百种刁难她的方式,待见到谢小盈这样痛快地应下来,胡充仪又忍不住担心其中会否有诈。她犹犹豫豫的道了谢,抬眼反复看谢小盈,目光里的警觉近乎昭然,谢小盈都觉得有些好笑了。
待胡充仪告退离开,谢小盈才与荷光嘀咕:“这胡姐姐怎么一直都很怕我的样子?当初咱们在清云馆,胡姐姐就是这样的,可我什么时候吓唬过她呢?”
荷光也想不明白,“娘子待胡充仪一贯还是颇温厚的,莫不是因为娘子与淑妃夫人交好,胡充仪却与林修仪亲密,因此才戒备娘子?”
“喔,也有道理。”谢小盈想了起来,“她从前是与林修仪很亲密的,可惜如今林修仪与她生隙了。”
这个八卦是宋尚仪前不久同谢小盈提起过的,因成元七年的先蚕礼上,仁安皇后选了胡充仪代表九嫔采桑,而未选中已诞育二皇子的林修仪,在那之后,林修仪便不怎么同胡充仪往来,两人就此疏离了。
六宫尽掌于谢小盈之手,纵使谢小盈不爱与各宫妃嫔交际,但众人的动向她却是一清二楚。譬如林修仪眼下一心带孩子,已不怎么与嫔御们往来了。就连飞霞宫里住着的陈才人与沈宝林,现在都常结伴去外头做客,陈才人与平乐宫的孙美人近来玩得好,一起去万寿松涛放过风筝。沈宝林则是与同年入宫的赵御女、蒋御女常往“九霄天”上去登高赏花。
想到六宫里这些寂寞无伴,枯耗青春的女孩,谢小盈一时心生不忍起来。她虽无心与这些女孩分皇帝的宠,但给大家找些乐子总无妨。谢小盈脑海里一下子冒出了内教坊先前给她献过的舞剧,心思微动,当晚便同皇帝商议,“马上端阳节了,我能不能也办个小宫宴,叫大家热闹热闹呀?”
宗朔一听端阳,太阳穴就突突直跳,脑海里顿时冒出了去年端阳节上,他与谢小盈并杜氏一同庆祝的诡异场景。宗朔不由警惕起来,他反问道:“大家?盈盈,你都想请谁?”
“那当然是请宫里所有人啊。”谢小盈态度坦率,“以往皇后不是就在凰安宫里办过端阳宴吗?只颐芳宫地方不够大,我身份也不宜在自己宫里办宴。咱们不如到望仙台去,我还记得陛下在那里给我设过生辰宴,是一处风景极好的地方。到时候就让内教坊来献一回那个《昭君出塞》的舞剧,都为着陛下发火,内教坊再没演过这出了。不如叫大家一同赏一赏,开开眼界呢。”
宗朔听得脸色微变,上一回的“鸿门宴”,谢小盈还仅仅是选中了杜氏一个人要塞给他,怎这次变成了所有人?不仅六宫嫔御都请来,连歌舞姬都要上了!宗朔心情忐忑,眼神狐疑地打量了一会谢小盈。
谢小盈倒是满面春风,瞧不出有什么问题,脸上甚至还存了几分笑。只这笑,宗朔越看越觉得有深意,她这是故意想敲打他?可他做错了什么呢?
宗朔实在猜不透,只好低声求问:“盈盈,朕这几日哪里做得不好,叫你不痛快了吗?”
谢小盈被问得一懵,这哪儿跟哪儿啊?
宗朔开始进行自我反思,他最近唯一被谢小盈“教训”过的事情,就是他总忍不住想去摸谢小盈肚子里的胎动,但谢小盈说摸多了孩子会脐带绕颈,十分危险,不肯叫他多上手,每回他刚靠过来,谢小盈就拍他一巴掌,提醒他休得动手。
难道是这个事令谢小盈烦他,不想与他亲密了?
宗朔低头,主动承认错误,“好吧,朕以后不再乱摸你肚子就是了。盈盈,你别把朕推给旁人。”
“……我什么时候要把陛下推给旁人了?”谢小盈高高挑起眉梢,她没想到宗朔居然会惦记到这上头,索性趁势警告道:“陛下,这宫宴我办来是为了叫宫里的姐妹庆一庆节日的,可不是想叫陛下欣赏六宫颜色,挑个人替了我的。”
谢小盈鲜少把态度摆得这么明确,因她总怕会与宗朔难长久,届时无从保全。
可两人眼下相处的气氛,令谢小盈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后头那句话,她说完,自己抿了抿唇,宗朔也愣了少顷。
但没等谢小盈想好要不要再说点旁的描补两句,宗朔先一扯嘴角,笑了,“哦?盈盈没有要为朕选荐旁人的意思?”
谢小盈斜睨宗朔,没直接承认,反倒试探起了对方,“怎么?是我眼下身子不便,叫陛下寂寞了?”
宗朔哪敢应,他一边乐,一边凑近了去揽谢小盈,“没有没有,不寂寞,没有寂寞。朕有盈盈相伴,岂会有寂寞一说?误会了,实在是误会了。”
谢小盈被宗朔强势地搂住,身子虽还推推拉拉的,可她脸上已然忍俊不禁,浮起了甜蜜笑意,“既陛下没这个意思,那端阳宫宴……我办还是不办呢?若不然,为了咱们两个都放心,这宫宴陛下别来了,你就自己一个人过节吧,到时候我同陛下,彼此都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