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朔说到这里,忍不住想起他幼年刚开始习拳脚的时候,确实苦了一阵。后头有豫王宗弛到了年纪也来作伴,他才感觉好些了。他们兄弟两个年纪就差了一岁多点,最是要好,总是控制不住想切磋。男孩子年纪小没分寸,打起来就失控,拳头敢往对方脸上招呼,当日回了懿德皇后宫里,两个儿子都是鼻青脸肿,叫先皇后既心疼又好笑。
然而先帝那时候春秋鼎盛、穷兵黩武,皇子的弓马骑射在帝后眼中都是立身之本,来日要父子同上阵的。
懿德皇后再心疼,都没敢让宗朔宗弛兄弟二人稍加休息,直到嘉顺十年,懿德皇后病殁。
想到母亲,宗朔难免消沉了一会。
但毕竟是积年的旧事,宗朔用了几筷子菜,情绪也就恢复下来。
皇帝由此还想起了从前与豫王宗弛的兄弟情,便不免对谢小盈一笑,“这几日你先与淑妃玩着,过不了多久,朕就能给你一个极大的惊喜,你且等着瞧。”
第85章 【营养液11k加更】 这样的防备,谢……
男人嘴里的惊喜, 惊是真的,喜可就未必了。
谢小盈压根没把皇帝的话放在心上,翌日下午就去找淑妃卖好, 将皇帝允准她们去探望宗琪习武的事说了。
既有皇帝金口玉言, 杨淑妃犹豫须臾,最终还是顺水推舟, 答应与谢小盈一同去看看。
两人换了衣裳,因淑妃说有外臣在,又选了幂篱戴上,很谨慎规矩地与谢小盈乘肩舆而去。
淑妃贵为四夫人, 阵仗极大,她二人还没到,下午负责教习马的佟嘉越就领着宗琪一并来跪迎了。
宗琪见母亲来,自然是欢喜, 得了一句免礼, 立刻就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追到淑妃面前炫耀着说:“阿娘!儿会骑马了!”
果如谢小盈所料, 身为千牛备身的佟嘉越虽教习严苛,但宗琪天生性子贪玩爱动, 来了这马场只有撒欢痛快不想回去的心思,断然没有半分不快。宗琪浑身都是土,好在为着学骑马, 他身上的衣裳只是寻常素色布料, 可见淑妃也想到这一层了。
男孩子脏兮兮的小手去攀淑妃精致的裙袂,淑妃难得没躲开,伸手摸了摸宗琪的脑袋,点头道:“阿娘知道了。”
佟嘉越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立在不远处,淑妃不开口,他也不上前寒暄。
谢小盈远远看了他一眼,身为千牛备身,佟嘉越依旧是一身花团锦簇的袍子,衬得人俊杰挺拔,颇有风姿。
两人毕竟算认识,谢小盈想了想,还是主动打了个招呼,“很久不见佟郎君,教导大皇子你辛苦了。”
佟嘉越垂首,语气里有些紧张,“臣不敢。”
谢小盈先前见佟嘉越,对方就是这样恭敬有余、热情不足的态度,她见惯不怪,径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反倒是杨淑妃闻言,忽地低哼了一声。谢小盈听见,扭过头问:“姐姐,怎么啦?”
“没什么。”杨淑妃的口吻淡漠,令谢小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奈何眼下人多,她也不好追问,只能扭过头,去与宗琪说笑了几句。
宗琪与她早熟悉了,这会巴巴儿地卖弄:“婕妤不是去年跟着我阿娘学了骑马?可敢与我比试比试!”
谢小盈忍俊不禁,指了指自己的大肚子,解释道:“婕妤身子不方便,待日后给你生了弟弟或妹妹,婕妤再与你赛上一场。”
宗琪还不懂女人怀孕的事,只忍不住说:“婕妤越来越胖啦!你要少吃一点肉,这样不好。”
谢小盈听得发笑,扭头想对淑妃吐槽她儿子,等目光偏过去才发现,淑妃竟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心思俨然不在自己儿子身上。谢小盈不由得想:淑妃今日的状态比昨天还古怪了一些。
正僵持,宗琪又跑来闹,想拉淑妃进马场里,亲自看他骑上小马驹。
淑妃轻轻挣开了儿子的手,没有回应。谢小盈上前挽住淑妃手臂,低声说:“姐姐,咱们让琪郎骑一回看看吧。”
隔着衣料,谢小盈摸出淑妃小臂上的温度竟有些发凉。淑妃被幂篱的薄纱遮着脸,令人无法轻易看到她的表情,她好半天才开口:“你怀着身子,不好进去,若不小心被牲畜冲撞,本宫与大郎的脑袋今日就都要赔在这里了。宗琪,你去与师父进去继续学吧,母亲路过看看,你既学得高兴,母亲也放心了。”
谢小盈听着淑妃打官腔,便知趣地缄默下去,守礼地往后退了半步,没再多言。
杨淑妃的厉害宗琪是自小领略的,他垂首称是,虽有些遗憾,但还是乖乖地重新回到马场内,只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佟嘉遇见状也单膝跪地,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淑妃这才像是舒了口气,整个人紧绷的后背慢慢放松下来,“好了,看也看过了,咱们回吧。”
谢小盈既察觉了杨淑妃的不同寻常,难免有些担心。
甫一回到淑妃住的永馥殿,谢小盈按捺不住地问:“姐姐,我瞧你最近很不对劲,可是出什么事了?”
杨淑妃闻言便如惊弓之鸟,立刻挥退左右,警惕道:“我不要紧,是些陈年旧事,冷静这两日也就好了。你别乱猜,也千万不要与陛下说起来。”
谢小盈不由得愈加担心,伸手去攥淑妃,“姐姐,你别怕,不管什么事,与我说说总是不要紧的。我未必能给你帮上忙,但出出主意,或是开解开解你还不行吗?”
淑妃苦笑摇头,目光避开谢小盈,顺着窗外向远望去,“不需要出主意,是一桩从前的死局。只我如今又被人提醒起来,难免有些失落……妹妹,别问了,这事我没法与任何人说,唯有将它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到死为止。”
……
天一日比一日的长,也一日比一日的暖。
谢小盈不知不觉就怀满了七个月的身孕,虽她胎相如今已显得十分稳当,因都说“七活八不活”,陈御医也好,杨淑妃也罢,都打起了十万个精神,准备迎接谢小盈怀孕的第八个月。
先前还常常露出忧思的杨淑妃,而今是再不见那般神色了。
此来素烟宫,杨淑妃位分最高,照理说是要管起离宫内所有大小庶务的。人一忙起来,什么想头都没了。她如今只巴望着好好照管谢小盈,叫她这一胎能平平稳稳的瓜熟蒂落,最好生产时也尽力少吃些苦头。
五月初五,又是一年端阳。
杨淑妃主动去寻了皇帝,煞有介事地表示:为着珍婕妤安全,就别大办宫宴了,免得有人在宫宴上动手脚,妨碍到皇嗣。她的建议是,令随驾的宫妃各自庆祝,请皇帝单独陪珍婕妤庆祝。
宗朔虽不待见淑妃,但听她这样讲,实在是被逗笑了,“淑妃,如今素烟宫以你位尊,朕就算要与谁单独庆祝,那也该是去你的永馥殿。你让朕去陪珍婕妤,这话传到外头去,朕当个昏君倒无妨,可珍婕妤若背了狐媚惑主之名,她该如何自处?”
杨淑妃脸上一片尴尬,她光想着自己不在意,全忘了满朝御史的口诛笔伐,实在是吃饱了撑的,让人不得不顾忌。
一想到御史,杨淑妃心中又是一梗。
只她表面功夫尚能周全,低首道:“臣妾思虑不周,还请陛下决断。”
若放在宫里,淑妃这样明晃晃的把柄送到手里,皇帝不可能不发作。但如今他正需要杨氏对谢小盈这份赤诚来护着她,因此也不好责罚,只能顺势道:“还是要办个宴,朕已传了宫里的内教坊来给珍婕妤献舞,到时就摆在贞宁楼吧。小盈那里,你叫她自己用了膳再来,开宴的时辰放晚点也就是了,免得饮食上有什么不妥。内教坊这回排的舞是小盈点名要看的,你安排得精心些,让她借着过节好好乐一乐。”
杨淑妃称是,皇帝又交代了几句,才让她退下。
去年过端阳节,谢小盈不知道还有编五彩绳祈福驱邪的习俗。这次她记得,便提前让莲月准备了好些五彩绳,从早晨醒来,就抱着笸箩开始编。
上次只来得及编了一个手绳,谢小盈送给了当时刚被伤害过的荷光,总觉得显得自己有些偏心了。
这回她打定主意,要给莲月兰星、香云香浮,都编上一个。
功夫不负有心人,及至傍晚,谢小盈果然编出了五个五彩绳,四个她让莲月兰星、香云香浮分去戴了,剩下一个,她巴巴儿地等到宫宴上,悄悄塞给了淑妃,“没给陛下编,这个独给你的,你悄悄戴,别让陛下发现了,回头再治我的罪。”
淑妃先阵子总愁容满面,也不肯与谢小盈细说。
谢小盈猜测兴许与她家中外臣有关,不便多问,只能在这些小节上做点事,好哄淑妃开怀。
此刻杨淑妃莞尔一笑,露出谢小盈许久不见的喜意,她将手环戴上,藏进了宽敞的大袖衫中,与谢小盈亲热道:“放心,我省得的,这是咱们姐妹二人的信物,定不让陛下瞧见。”
谢小盈见淑妃状态像是回过来,松口气,两人说了几句琪郎相关的闲话,便各自入座了。
这一回的端午宫宴虽开得晚,但众人到得都早,连皇帝都是与谢小盈前后脚来的,因此筵席竟是提前开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