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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王的新娘 (山栀子)


  “坐吧。”魏昭灵竟还亲自替他倒了一杯热茶。
  容镜站得笔直, 还有些犹豫, 但见魏昭灵抬眼瞥他, 他才躬身拱手, “是。”
  待他在对面坐下, 魏昭灵便将玉盏推至他的面前。
  魏昭灵只抿了一口茶, 侧脸仍旧苍白得没有多少血色,“容卿本不必随孤来这地宫里。”
  “你可知你这一觉,睡了多少年?”
  容镜垂首, “臣知道,左相已将一切都告诉了臣。”
  “可有后悔?”魏昭灵的嗓音轻缓。
  “生而为人,这一生注定要有诸多取舍,”容镜想扯着嘴唇笑一笑,表情却仍是怪异的,“若说没有什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臣唯一的遗憾,便是错过了家人太多的年岁……但是王,”
  年轻的将军抬首去看坐在对面的王,好像这岁月从来也没有流逝过,他仍如当年那般坚毅锐利,“臣不后悔跟随您。”
  “无论过去多少年,赵家人永远不够磊落,他们用邪术害得您生魂飘零,躯体禁锢,更害我夜阑百万兵卒险些被活埋坑杀……这累世之仇,他们不肯罢手,臣也自当该与您共进退。”
  魏昭灵闻言,嘴唇微弯,那双凤眼里竟也被这金殿里的光色浸染得添了一丝暖色,他轻轻喟叹,“那么孤,便多谢容卿了。”
  “臣不敢。”容镜险些又要跪下,只是腿上力气还不够,僵硬得厉害。
  彼时李绥真从殿外匆匆进来,他隔着纱幔只在内殿里看清了魏昭灵和容镜二人的身影,便知自己是来迟了,楚沅已经回去了。
  “何事?”魏昭灵搁下玉盏。
  “禀王,老臣找到了另一枚情丝珠,也亏得是楚姑娘将德旺复活了,臣在房内将德旺的小碗找出来时,才发现那珠子就在碗内……”
  也许是千年前方才进地宫时,他那只黄犬不知何时便将情丝珠拿去玩儿了,那碗内积满灰尘,他方才清洗的时候才发现情丝珠就在里头。
  也幸好,德旺没给吞了。
  李绥真说完,就掀了帘子,拱手将珠子奉上。
  魏昭灵接过那颗幽蓝的情丝珠,又垂眼去看自己手腕上那枚龙镯里的珠子。
  他将珠子攥进手里,却又忽然见龙镯里再度有金丝时隐时现。
  金丝不可能一天显形两次,除非……
  魏昭灵神色一凛,他当即站起身来,双指并拢时,金丝割破了他的手指,极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他竟硬生生地用手撕开了一道淡金色的光幕。
  “王,您这是做什么?”李绥真大惊失色。
  魏昭灵下颌绷紧,那双凤眼紧盯着光幕之间,那边映出一片漆黑的夜色,还有急促的雨幕。
  本该在房间里睡觉的楚沅是被人悄无声息地带出来的,路灯暖黄的颜色照见这一方天地里丝丝的细雨,却照不见那几乎要捏碎她腕骨的人的面容。
  那人眼睁睁地看到她腕骨上的魇生花开出了第三瓣,一双颜色诡异的眸子里藏满阴戾森冷的光。
  楚沅用尽力气挣扎,可她的拳脚落在这人的身上,却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他的弹跳力超乎寻常的好,即便是扛着楚沅这么一个人,他穿行在夜色之间,竟也身轻如燕,不用凭借外力,便如生了翅一般腾云而起。
  郊野之外,楚沅被重重地扔在地上。
  雨珠狠狠地砸在她的脸上,她勉强看清面前多出的那几个人。
  “开第三瓣了。”那个把她掳来的人一开口,就是沙哑难听的嗓音,还阴测测的,听得人毛骨悚然。
  另一个人兜帽里的眼睛也许正在打量楚沅,他低声道,“得赶紧。”
  楚沅看到有一个人拿出来一柄细小的刀刃,他们围着她时,就像是在看案板上的鱼肉一般,阴冷的目光从她的脖颈,再到她的手腕。
  在那人蹲下身,要用刀子划破她脖颈皮肉的时候,楚沅往后一缩,躲开他手里的刀,再一脚踢在他的腰腹。
  那人闷哼一声,也踉跄地后退了一步,然后他尖细的声音响起,像是带着些不耐和气恼,“按住。”
  话音刚落,就有几人想来控制住楚沅。
  楚沅一拳打在那人的脸上,反身又踢在另一个人的膝盖,她趁机夺了一把弯刀过来,雨水压得她眼睫很重,她一刻不敢眨眼,“别过来!”
  弯刀割破了那个率先想要上前来制住她的男人的手臂,她握紧了那把刀,却又在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她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手指渐渐脱力,那刀从她指间落入泥土里。
  她再也挣不脱这种可怕力量的束缚,被按在泥土里时,楚沅看着其中一人捏着那细小刀刃朝她走来。
  “你这双眼睛如果不想要,我可以帮你剜掉。”也许是见她那双眼睛仍在紧紧地盯着他们,手握小刀的男人哼笑一声。
  与此同时,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掐住了楚沅的后颈,冰凉的指腹按着她后颈的皮肉,似乎是在寻找那颗魇生花种子最初生长的痕迹。
  他们要割开她的皮肉,从脖颈到她的手臂,顺着魇生花生长的方向取出完整的金色根茎。
  极薄的刀刃贴在后颈时,楚沅几乎被那种割开皮肉的疼弄得浑身颤抖,她想挣扎,可四肢却被暗色的光芒紧紧地锁着,让她没有办法动弹一下。
  刀刃蜿蜒而下,从后颈到肩背,长长的口子里涌出鲜红的血液,楚沅痛得牙齿打颤,可她却没有办法发出一点儿声响。
  寂静的郊野,荒草山坡旁边就是一条少有车辆经过的公路。
  楚沅忍着剧痛回头,重重地一口咬在了那人的手腕,她用尽力气咬住不肯松口,几乎要将他的血肉都咬掉。
  “妈的!快把她拉开!”男人痛得手里那柄刀掉下来,连忙喊旁边的人帮忙。
  有人强硬地捏住楚沅的下颌骨,那力道之大,让她的颌骨近乎发麻,她的下巴脱臼,再也没办法咬合。
  雨水冲刷着她唇齿间的血液,楚沅再也没有力气同这些人周旋,她看见那人再度举起了那柄小刀,她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
  手腕上的凤镯被泥土沾染得脏污难辨,她更看不见那凤镯里有金丝闪动。
  时隔两年,她再一次面临这种极端的恐惧。
  哪怕之前在仙泽山雪地里的那两个人都远不如这一群穿着黑色斗篷,面目不清,又身怀异能的人更令她恐惧。
  好像那个雨夜已经在慢慢同今夜重叠,淅沥的雨声,昏黄的路灯,还有一张布满伤疤的脸……
  刀尖上的血液被雨水冲刷干净,那人握紧刀柄,原本他可以先割断她的喉咙,但要取完整的魇生花,就必须要在她还活着的时候。
  最为残忍血腥的手段,却偏偏让这些人都显得格外兴奋。
  兜帽之下的每一双眼睛都在冷冷地看着那个死到临头却仍要费力挣扎的少女,像是在讥笑她的不自量力。
  忽的,
  淡金色的丝线乍现,犹如撕裂空间一般,金色光幕凭空出现,一抹修长的身影从其间穿行而来。
  公路旁的路灯并照不清他的轮廓,那些人也并没有看清他的机会,他手里的一柄剑飞出,寒光闪烁,最先刺穿要将刀尖凑近楚沅后背的那人的腰腹。
  血色迸溅,血滴如雨。
  他只屈起苍白的指节,便有流光洞穿那些举着刀朝他奔来的人的手掌,他们手里的弯刀落下。
  他们的异能在此人的面前,就显得不堪一击。
  剑锋回转,在那人手指轻勾的瞬间,便擦着空气,割破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喉咙。
  耳畔忽然只剩下雨声,
  楚沅从混沌中找回些意识,她半睁着眼,在污泥里仰头望见那人雪青色的衣袂。
  她满身血腥,陷在泥泞里,可他的衣角却自始至终未能沾染到一丝的脏污。
  一柄烟青色的油纸伞遮在她的头顶,挡去诸多雨水,而那雨珠撞击在伞檐上的声音,便更显清脆可闻。
  楚沅看他蹲下身来,伸手最先捏住她的下巴,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听到骨头的脆响,她的下巴又复了位。
  他要扶起她,可她看见他的手指,却忽然捡了污泥里的那柄细小的刀,好像脑子里的那根弦在此刻骤然崩断,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发了疯似的要将那刀刺进她长着魇生花的腕骨。
  他的手却偏偏攥住了刀刃。
  锋利的薄刃割开了他的皮肉,殷红的血液顺着掌心流淌下来。
  他静默地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是伤,发丝紧贴苍白面颊的姑娘,当他开口,清泠的嗓音便在这雨地里显得很是清晰,“不是不怕吗?”
  “这世上有不怕死的人吗?”她仰着苍白的脸望他,眼眶红得不像话,她明明浑身都在颤抖,连声音都不稳,可那双眼睛却头一次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可看着他,她又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又嗤笑一声,“对啊,我怎么忘了,你就不怕。”
  楚沅想做一个普通人,糊涂一点也好,怎么样都好,她想远离那诡谲未知的所有事情,但从两年前开始,从她被涂月满和聂初文收养开始,她就已经逃不脱了。
  她不想面对的所有事,却偏偏要接二连三地撞到她眼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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