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来,“你要是实在不吃这个,那你喝点老鸭汤吧。”
说着,楚沅把婢女春萍热过的老鸭汤从保温桶里盛出来一小碗,放到他的面前,又说,“我爷爷炖的汤特别好喝。”
魏昭灵看她片刻,才伸手捏起汤匙,喝了两口。
“怎么样?好喝吗?”楚沅望着他。
魏昭灵只轻轻颔首,并不说话。
“那个,”
楚沅这是吃今天晚上的第二顿晚饭,她也没多饿,吃了几筷子就把自己的黑色背包拽了过来,在魏昭灵闻声抬首时,她原本是想把买好的那束花拿出来,可看到有几朵已经压扁了,她就没好意思掏出来。
她把几盒泡面摆出来,还有一堆零食,“泡面都是我最喜欢的口味,零食也是我最喜欢的。”
她说着就把那一堆东西推到他的面前。
然后,她又从背包里掏出来一个比较大的木盒子。
“我听李叔说,你喜欢九连环,”
她把木盒子打开来,又推到他面前让他看,“这里面不但有各种各样的九连环,还有好多钟鲁班锁。”
魏昭灵垂眼静默地去看那盒子的每一个木格子里放着的物件,目光却定格在那盒子里面一行令人无法忽视的字——“儿童益智玩具全套”。
楚沅无知无觉,她把盒盖一关,“都送你了。”
交朋友需要诚意,她以为这些就是她的诚意。
明明昨日她还因为他说不能帮她把魇生花取出而兀自生闷气,但今天,她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令魏昭灵倒有些看不真切。
也许是习惯了他的寡言,楚沅说完就顺手去接了李绥真从后头递过来的一杯酒,但她起初也没敢喝,“这还能喝吗?”
“放心大胆地喝,老朽自有存放好酒的法子。”李绥真朝她举杯。
楚沅还真有点好奇放了一千年的酒是什么味道,她小口小口地抿完了玉盏里的酒,竟也没觉得割喉,反而醇香得很。
但这酒劲上来的却快,她以前又从没喝过,贪了两杯就红了脸。
魏昭灵静默地看她晕晕乎乎地在那个黑色的背包里掏来掏去,等她终于掏出来的时候,一片又一片的鲜红花瓣也从里头掉出来。
她手里的花束竟然只剩下根茎。
然后他见她忙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跑到雪地里蹲下身,去将被风吹得飘散在白雪之间的花瓣一片又一片地捡起来。
她也许是有点看不太清,干脆就直接用手在雪地里那么一捧。
魏昭灵在看她毛茸茸又乱糟糟的卷发,看她把自己包裹得像个胖乎乎的春蚕,也看她忽然站起来,从暗沉沉的雪色里又跑进灯影热烟里来。
她捧到他眼前的,是一捧晶莹白雪,还有瓣瓣浓烈的红。
“你想魇都吗?”
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再将那白雪红瓣都安放在他面前的桌角上,“魇都不在了,你看它还在。”
后来风炉里的炭火烧尽,灯火越发昏黄微弱,她不知不觉躺在地毯上睡着了。
桌上晶莹的一捧雪早已融化成极不明显的水痕,绯红花瓣也开始蜷缩泛黑。
“李绥真,”
年轻的王仍坐得端正如松,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嗓音平淡,“你有没有觉得,她今天很奇怪?”
李绥真忙伏跪行礼,抬头时又嘿嘿地笑了两声,他摸摸胡子,“不奇怪不奇怪,依老臣之见,她这是……”
“这是在对王暗诉爱慕之意啊!”
第13章 温柔的旧梦(捉虫) 他好不容易活下来……
今天下午是期末最后一堂考试。
因为楚沅转学过来不久,还没有成绩,所以她的考场就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
整个考室里几乎睡倒了一半,监考老师沉着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坐在讲台前说教,却也没什么人听。
楚沅正做英语的阅读理解,险些被监考老师唠叨不断的声音给弄得分了神,她只好撕了纸巾揉成纸团塞进耳朵里,继续做题。
最后一堂英语考完,楚沅回到高二一班的教室里,就听见好多同学欢呼的声音,将要放假的这一刻,往往是每一个人最兴奋的时候。
身旁有好多人从楚沅身边匆匆跑过,她慢慢地下了楼梯,外头又开始下雪。
出了校门后,楚沅要往公交站台走的时候,看见了路边黑色轿车里下来一个穿着墨绿裙子的女人。
那是程佳意的母亲赵雨娴。
她的脸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楚沅看到程佳意脸上的笑容也僵了,情绪变得不太对。
楚沅收回目光,往公交站台的方向走。
回到家之后,楚沅先上楼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套宽松些的衣服,然后就蒙头睡了一觉。
直到涂月满来敲门叫她吃晚饭,她才打着哈欠坐起来,穿上拖鞋下楼吃饭。
快到受龙凤双镯牵引的时间,楚沅才收拾好买来的字典词典还有一本通史,就被拽进了光幕里。
这一回她掉下来的时候挂到了纱幔,于是绯红纤薄的纱将她裹在里头,摔在了地毯上。
金殿里原本是光可鉴人的地砖,但如今却铺满了柔软厚重的地毯。
她还没从绯红的纱幔里钻出来,就有人迈着僵硬的步子上来将红纱掀开来,她一抬头,就对上了蒹绿与春萍的脸。
“谢谢。”
楚沅道了声谢,站起来时她顺着金丝连接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魏昭灵此刻正躺在龙榻上,一双眼睛紧闭着,额角出了些细密的汗珠,那张无暇的面容越见苍白。
身上盖着锦被,他雪白的衣袖如同山间卧雪般泛着莹润的光泽。
“他这是……”楚沅看向蒹绿。
“王今日身体极为不适,昏睡了快一天了。”蒹绿轻叹一声,又去看那桌上那碗早已凉掉的药。
厚重的锦缎长幔被她们放下来,李绥真进来时就正好看见楚沅手里抱了几本书,于是他眉心一跳,便当即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拽着楚沅的衣袖走到殿外。
因为魏昭灵尚在睡梦中,并不好控制金丝的长短,所以楚沅最多只能走到殿门外,便不能再走远。
蒹绿与春萍出来后,合上了沉重的殿门。
李绥真便和楚沅坐在门槛上。
“你带来的可有史书?”一坐下来,李绥真就忙问。
楚沅点了点头,想着他可能是想看有关夜阑国的历史记载,就直接帮他翻到了那页。
虽然简体字与繁体有些差异,但总有些字是没有变化的,李绥真皱着眉头用手指指着书页,一点一点地找。
终于目光定格在“魏姒”这个名字。
楚沅看他一脸凝重,张口刚想问些什么,却听见哗啦一声,他竟然将那页给撕了。
“你这是干什么?”楚沅惊了。
李绥真那张时常爱笑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沉重,他捏着单薄的纸张,指腹落在那句“公主姒嫁与宣国春和君……”的字迹边缘,他喃喃道,“若是王看到了,便不好了……”
“魏姒?”
楚沅看到那段介绍历史人物生平的文字前面的这个名字时,她反应过来,那是魏昭灵的姐姐。
“可是为什么不能让他看到这个?”她并不理解。
“因为王以为她还活着,”
他忽而抬眼去看那第一重宫门,又或是在看那重重宫门蜿蜒之后的座琼楼美殿,“他以为公主还在身边,就住在东门后的某个殿宇里。”
“楚姑娘,你既然已经看过这上面写的什么,就应该知道,吾王的父亲魏崇出自淮阴魏氏,那是才德闻名天下的百年大族,昔年名望极盛,更有不少文人仕子竞相赞叹淮阴魏氏风骨……”
李绥真说,淮阴魏氏家风之严,时人谁或不知?魏氏子弟多出贤能之士,王父魏崇更是引得当时九国竞相拉拢。
而最终魏崇却成了盛国太子谢清荣的门客。
可清荣太子的处境并不好,他虽贵为太子,却并不得盛国那位老而昏庸的国君喜爱,他在朝中更是举步维艰。
当时的大盛早已是烂到根里了,谢清荣孤立无援,年少的他骨子里更还有些优柔寡断。
最终在谢岐精心设计的家宴上被杀,此后没过多久,宫中便发了丧,称老君王因太子被害,忧思过度,一夜殡天。
新帝谢岐登位第一件事,便是诛杀魏崇。
几乎整个魏府的人都惨死在新帝派来的兵卒剑下,魏崇与其夫人当场死在他们那年幼的一双儿女眼前。
因为魏昭灵和魏姒尚且年幼,新帝为了昭示所谓的仁德,便将二人充作奴隶。
在那样的年代,女子沦为奴隶,便注定会拥有比青楼女子还要悲惨的人生。
后来魏崇的护卫劫囚车,原本是要尊魏崇生前所留遗言,将魏氏长子魏昭灵救走。
在一双儿女之间,魏崇选择了魏昭灵。
但魏昭灵却并不愿意抛下他的长姐,在逃跑路上,他为了保护魏姒,孤身一人引开了追兵。
听着李绥真的话,楚沅不由想起那场梦里,他浑身泥土尘埃,坐在囚车里,从长街的另一头缓缓来到她的眼前。
还有兵卒嘲笑他是个傻子,逃跑都找不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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