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怎么哭了,哭得可怜巴巴,哭得他心软成棉花,哭得他心头的一丝怨气无影无踪。
纪少瑜手足无措地抱时九柔,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揩拭她脸上的泪水。
“这是怎么了?”
时九柔哭得过了头,倒抽起气来,摇着头,胸腔起起伏伏。
纪少瑜叹了口气,只能将她整个圈在怀里,用唇吻过她眼角的泪水,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她的后背,细细哄她,哄得时九柔终于肯将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了出来。
“所以你是在怕日后我会对海族出手,一如千年前的昭曦神君那样冷酷是吗?”
时九柔已经冷静下来,她平视着看纪少瑜,缓缓道:“你身为人族,定明白鲛族身上有多少财富,如若南海没有龙族护佑,南海的鲛族再弱一些,可能如今昭赟遍地都是鲛人奴隶了。巨大的利润背后会催生什么,你明白对吗?”
时九柔手指相互勾结,垂眸落在指尖,催动灵力采水织出一段双色鲛绡,系在纪少瑜的手腕上,道:“你看我这样的织娘,值多少金?”
纪少瑜抚摸着鲛绡,沉默片刻,道:“柔柔信不过我?”
“我信得过如今的你,你拿到了灵脉的秘密,往后无论做什么都轻而易举,我只怕日久人心会变,到那时会陷入难以回头的痛苦……”
时九柔话音未落,手腕被纪少瑜握住,只见他另一只手的手指抵在他的胸口,指尖没入胸口,竟直接刺穿皮肤取出一滴心头血。
鲜红的心头血一粒红豆一般在他的指尖,仍有生命地跳动着,而他胸口不染滴血,不见伤口。
心头血顺着时九柔的手腕沁了进去,时九柔内窥自己可见灵韵池中一颗硕大的心跳跃着。
纪少瑜拉着她的手,道:“你说的对,我无法像你保证未来一如今日,即便我这样说,说得再诚恳,要你相信也只是用我们的感情去要挟你。你心里永远不会真的放下戒备。那么,我把我的命交到你手里如何?如果我以后作出任何你说的那些事,你随时可以在灵韵池中杀死我的心脏,我会在一瞬间就死去。”
“若我登基,我会向天下人宣布,一旦我死了,我所拥有的,全部都是你的。如此,你会不会安心一点?”
第79章 纪少瑜VS连世子
当时九柔回到琉花苑花会主场时, 纪少瑜就跟在她身后。
她穿着玉兰色的鲛绡长裙,而纪少瑜同样一袭玉兰色长衫,两人虽未走得十分亲密,但这样一双艳煞旁人的姿容立刻夺取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有窃窃私语传来——
“时姑娘是真的绝色, 与这位公子竟穿了同色的衣裳, 真是巧了, 哎,若是我再年轻那么十几岁来……”
“那公子是昭国人长相, 来历不明,如今咱们与昭国的局势紧张,时姑娘不是说是皇族偏支, 这能成行?倒不如便宜了我们。”
“时姑娘平素推这种事推得厉害,不显山不露水, 我还真以为她要做尼姑了, 倒不成想原是看不上我们舞州这些门户的哥儿。嚯!”
“瞧你那酸意, 时姑娘本就高贵。于我们这些舞州的小门户而言, 连世子才是良婿,可惜了, 我家三个姑娘都许了人家。”
……
时九柔听觉仍然敏锐得可怖, 她当作全然听不见,遥遥只看见萧倚音红着眼眶, 在她之前坐的席位边立着,问鲤和尺素两个丫头端着糕点去哄萧倚音。
“这是怎么了?”
时九柔轻声去问, 她的目光移到萧倚音的手上, 只见粉红的指尖攥得紧紧的,露出一角荷包。
“没送出去也没什么的,听说连世子青年才俊, 小小年纪已到第五境界,在闺阁里的风评一向极佳,说不定早许了人家。没什么、没什么的,别哭了。你哥哥、嫂子要心疼了。”
萧倚音咬着下唇,将荷包攥得更紧。
她头低垂着,心情难过得根本没注意到时九柔身后两步远的纪少瑜,含着哭声道:“我知道,我本来也不过是一腔孤勇,但他怎么可羞辱我,辱我门第,说我萧家女竟肖想天鹅肉。”
时九柔蹙起眉头,萧倚音是舞州州牧的幼妹,萧倚音的父亲早逝,母亲带着萧家大姐改嫁,萧家大姐后来与国都陈侯世子私相授受,奔者为妾。连王一族偏又是古板老旧作风,连世子从小优渥,充满了傲慢与偏见。
“萧家女?舞州萧家?”纪少瑜自然也听见了,他忽然出声。
时九柔回头看他。
萧倚音这才发现纪少瑜,揉了揉泪眼,惊异道:“你是?你知道我们家?”
纪少瑜“嗯”了声,走近立在时九柔边。
“萧慕笛是你什么人?”
萧倚音不假思索,道:“我大姐姐。”
······
春日花会原就是趁着明媚春光增进世家少男少女感情的活动,待宾客盈门,活动就开始了。
海棠开得浓艳,梨花稍显清丽,风吹来却是桃花绯红片片落,恰如一场缤纷雨。
吟诗、作画、投壶都太寻常了些,唯有“飞凤簪”的环节观赏的人最多。
由在场的适龄公子自愿参与,如果已有心仪的姑娘,就问主持求一支飞凤簪,拿出一样在行的本领,若姑娘接了,就由婢女领去水榭小亭中品茗赏景,十分风雅。
若是这位姑娘还有其他的追求者,那么追求者也可上来与这位公子一比高下,胜者拿败者的飞凤簪。
时九柔从前从不去飞凤簪的地方,见萧倚音似乎陷入了她大姐姐的旧事的阴霾中,又加上尺素极为好奇,就带着萧倚音去看看。
纪少瑜跟在她后面,目光却瞥到连世子澹台庚混在人群中,孤冷高傲地推拒了一位夫人的攀谈,也去了飞凤簪那处。
时九柔自诩老吃瓜群众了,她从幻水石中摸出一把炒得又香又脆的葵花子,给萧倚音和两个丫鬟各塞了一把,然后把手递到纪少瑜面前,笑着问:“你吃这个吗?”
纪少瑜自然地接过,娴熟地磕起瓜子。
时九柔诧异地看着纪少瑜,唔,还是往日的模样,但确实有些地方什么变了。
她指尖悄然划过领口,那下面的灵韵池中纪少瑜的心头血幻化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跃,和她的声音一致。
时九柔蜷缩了一下指尖,悸动莫名。
此前在池边,纪少瑜见她不曾回应,摸着她的头发,道:“现在我的命给你了,不用现在就告诉我要不要和我回昭赟刀头舔血。
我有时候觉得你甚至不是苍流世界中的人,也不像一个鲛族。我不知道你心底真正在乎的东西是什么?所以我想,就算我将你捆在我身边,你还是会像风一样离开。
柔柔,我希望你永远能过得随心所欲。我愿意守护你这份自由。”
时九柔独处时经常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原书中的纪少瑜最终会在凌渡海的阴谋下惨死,在听到纪少瑜那番话后她忽然明白了,因为纪少瑜总是给人选择,对他在乎的人和事有太多的仁慈,而他的心又实在七窍玲珑。
纪少瑜一直保持着最深处的善意,如果他在当年能揭竿而起,或者像古今多少帝王一般弑父踏上染血的皇位,又或者现在凭借他第七境界的实力去强取豪夺她,纪少瑜将会过得无比肆意舒心,像一个真正的主角,而非书中的悲惨配角。
时九柔呼出一口气,纪少瑜只是披着染血狼皮的善心者,但这对一位帝王而言,有底线,却是权谋与武力之上,最珍贵的特质。
飞凤簪进行到一半,簪塔上的簪子去了十几支,时九柔和萧倚音已经聊开别的事了,没在意场上的情况。
尺素忽地“唔”了一声,时九柔也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而纪少瑜则是不露声色地蹙了下眉。
场上的主持娘子重复了一遍,“国都来的连王世子向时姑娘赠簪,可有其他公子?”
萧倚音脸色微白,拉了拉时九柔的袖子。
时九柔轻拍萧倚音,又撇撇嘴,道:“跟闹着玩儿一样,他想做什么。”
纪少瑜却已经站起身来。
场面一时有些轰动。
“昭国来的那位,这可有的瞧了。”原本被连世子推拒的夫人捂着帕子,笑得很是愉悦。
连世子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纪少瑜,连平礼都没行一个,意思再藐视不过。
纪少瑜神色却淡淡,他在入场册子上用了化名“刘瑜”,因而主持娘子望向他时,问:“刘公子,你要与连世子比什么?”
纪少瑜笑意浅浅,衣角为风吹动,玉兰色的。
“自是连世子比什么,我都能应。”
连世子澹台庚冷笑一声,凌厉道:“那么,刘公子敢和我比一比幻术吗?”
他抽出一尊灵猫像,指着问纪少瑜,“这是我家传灵像,我使它不能动,而若你能催动它,则算我输。刘公子,敢吗?”
纪少瑜仍是淡淡神色。
时九柔却先笑了。
萧倚音有些担忧,轻声问时九柔,“我看那个哥哥人不错,好像还认识我大姐姐。可,连世子听说有第五境界,他可以吗?”
第80章 “不才,正是纪少瑜。”……
面对萧倚音的担忧, 时九柔没回答,塞了一块牛乳菱粉糕到她嘴里,“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