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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珩当然没有去见陈昌岳。
他静静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脸上因尴尬和羞耻而起的淡淡红晕褪去,渐渐只剩下苍白。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问道:“追上了吗?”
李德福答道:“回陛下,还未。”
“是朕心急了。”他遥望远方,苦笑一声。
“陛下放心,”李德福犹豫了一下,还是出言宽慰道,“如今天下太平,少有盗匪,顾夫人她们走得就是京城一带的官道,不会有事的。”
作为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又是难得聪明人的李德福显然已经把真相拼凑的七七八八了。
“李德福,”顾珩声音锐利了起来,“你的胆子越发大了。”
“老奴不敢。”李德福跪了下来,声音却仍是镇定的,“老奴只是挂心陛下。”
冰凉的审视目光笼罩着他,他听到年轻的帝王哼了一声:“巧言令色。”
“陛下,”李德福诚心诚意地说,“老奴离了陛下就是个没用的阉人,人人都能给老奴唾上一口唾沫,若不是陛下赏识,老奴现如今也不可能像个人一样活着,老奴是真心感谢陛下爱重陛下的。”
李德福这话并非弄虚作假。虽然他也常常腹诽顾珩着实是个难伺候的主,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生活是依靠何人而来。从一个人人唾弃的阉人到连首辅都要给几分薄面的总管——他深知这面子给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顾珩。
他的年纪几乎快可以做顾珩的父亲,靠着顾珩得了这荣华富贵,又贴身伺候了他这么久,虽说说起来大逆不道,但他对皇帝确实是有感情的。
但在燕梨回来之前,顾珩的性情几乎可以用乖戾来形容,李德福自然也不敢有分毫行差踏错,只敢默默完成顾珩交代下来的一个个或明或暗的消息。
太监不像文臣,他们的身家性命都只系于皇帝一身,李德福明白这一点,顾珩当然更明白,因此很多隐秘之事,顾珩只会交代给他。
比如这次顾夫人的事。
顾珩当然不会告诉他全部,但他又怎会猜不出来。他第一次对这个杀伐果决的帝王,生出了一种几乎可以说是心疼的情绪。
所以一时冲动,那句宽慰就出了口。虽然冲动,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皇帝和以前大不同了。
顾珩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德福:“你是不是觉得朕变了?”
李德福大着胆子道:“回陛下,是。”
顾珩竟难得的有些踯躅:“......那你觉得,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当然是变好了!”李德福大声道,“陛下必会成为一代明君、仁君!”
仁君。
顾珩以前从未想过这个词会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别人提到他时,一般都会先咬牙切齿地骂一句暴君。
他对这些知道的一清二楚,却从来嗤之以鼻。除了阿姐,他并不在意任何人对他的评价。
顾珩看似没好气地虚虚踹了李德福一脚,笑骂道:“老滑头。”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到那句话时,他心底划过的淡淡暖流,和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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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梨再见到顾珩时,他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再也看不出一丝异样。
他甚至还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当然包括红烧肉。
他们两人单独吃法时向来不要太监宫女在身边伺候,顾珩夹起一筷子肉放到燕梨碗中:“好长时间没做了,阿姐尝尝我的手艺退步没有。”
当然是没有的,红烧肉还是一如既往的香气勾人,入口即化,可是燕梨今日却不是很有吃饭的胃口。
——顾珩看起来太正常了,就好像昨夜的失控不存在一般。
可他即便是忘了酒醉后的事,也不能把自己的身世忘得一干二净。如今这个样子,只能说明他在掩饰。
燕梨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餐饭:“阿珩,你跟我来一趟。”
她牵着顾珩,带他来到了太液湖上一座湖心亭处。
顾珩笑了一下:“阿姐还是这么喜欢湖心亭。”
“是啊。”燕梨望着浩浩汤汤的湖水,回忆道,“当初我被燕......”她一时卡了壳,忘了那混账的名字。
“燕成锦。”顾珩提醒道。
“对,燕成锦。”燕梨有点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该说他记性好还是太记仇,“那家伙把我推下了湖,我没想到阿珩你会来救我。”
“从此以后,我就决定要把你真正当成我的弟弟对待。”她看向他,“阿珩,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这些才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命运。”
燕梨忍着羞耻:“你看,连你的名字都是我取的,你的人生早就画下了分界线。”
她拉着他坐下,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他早就比她高多了,这样靠着姿势有些别扭,可是在靠上去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阿珩,人一生有很多事都是不能自己选择的。”
“父母、出身、相貌、性别......这些我们都无从选择,却无一不重重地影响着我们的命运,尤其是年幼时的命运。”
“这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很多不那么幸运的人一生都要和这些无法选择的桎梏做斗争。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失败了,很多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逃脱那个一出生就存在的牢笼,但也有很多人,他们挣开了。”
“阿珩,虽然你从来没有细说过,但是我知道你小时候受了很多的苦。这些事或许到了今天还在影响着你,尤其是......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
“哪怕你现在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但是过去就存在的伤痕,你也无能为力,你也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消化。”
顾珩怔怔的望着她。
“你曾经被这些事牢牢地禁锢着,不得不做一个任人欺凌的奴隶,可是你瞧瞧现在呢?你凭借自己走上了万人之巅,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阿珩,你看,这些虽然可怕,但并不是不能战胜对不对?”
“我想告诉你,不光是你,对于每一个人来说,不论身在何处,我们的心都可以是自由的。这世上不能改变的很多,可以改变的更多。”
“阿珩,”她把他微微颤抖的身躯搂在怀中,“你真的非常非常了不起,你不仅打败了那么多所谓的天之骄子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你还敢去动世家这个顽疾,而且你还成功了。”
“世家退去,越来越多的人眼前会出现一条新的道路,他们都会有更多的选择,你看,人生命的意义并不是在出生那一刻就被赋予,不是吗?”
“你可以抛下那些的,当然,我知道这很难,战胜自己甚至远比战胜别人更难,但是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有泪水浸透了她的肩窝,燕梨眼中一涩,也落下泪来。
“阿珩,你不再是一个人,我会永远永远是你的后盾,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我们终将一起,战胜它。
第61章 大结局
这几天燕梨没事就喜欢带着顾珩玩, 她很希望可以把他小时候缺失的那些都弥补上。
她带着他偷偷溜出宫去,在长安城的大街上走街串巷, 胡麻饼、羊肉串、爆肚儿、冰糖葫芦......他们通通吃了个遍,吃得李德福连着好几天脸都是绿的。
燕梨很不善良的忽略了李公公那担惊受怕的小心肠,又带着顾珩坐到一张看起来不甚干净的小木桌上,朝着利落的老板娘喊:“来两碗馄饨!”
她兴致勃勃地跟顾珩介绍:“宫中包得都是个顶个大的元宝馄饨,虽说馅料肯定比这种小摊上的好不少,但是这种小小一点点馅儿,皮儿也极薄的小馄饨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老板娘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馄饨就端了上来。
汤底清亮,顶上飘着一把翠绿绿的香菜, 燕梨用勺子轻轻搅了搅, 便露出七八个拇指大小的馄饨来。那馄饨皮薄如蝉翼, 可以看见隐隐透出的一抹肉馅, 馅儿确实是少,可配上那一舀就颤巍巍要断的薄皮和鲜美的汤底, 别有一番滋味。
燕梨惬意地喝了一勺,对顾珩说:“我就更喜欢这种小馄饨, 早上热乎乎地喝上一碗别提多舒服了。你说那大的和饺子有什么区别哩?也就汤底不一样了, 可我总觉得馄饨太大口中就只有馅儿的味道, 就显不出汤底的鲜了。”
“阿姐说得有理。”顾珩也学着她舀起一勺小馄饨,轻轻一吸便连汤带肉地喝进了口中,“倒时候都叫他们来学学。”
燕梨哈哈大笑:“真像仗势欺人!以后也不许他们包肉粽子了!”
——湖州虽是南方,可燕梨之前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 从小就是吃着红枣粽豆沙粽长大的,一向视肉粽为异端邪说。可之前在燕府那几年为了不引人怀疑,年年端午都要忍辱负重地吃肉粽, 怎一个凄凉了得,整得她都不喜欢吃粽子了。
顾珩微微惊异地睁大了眼:“我一直以为阿姐不喜欢吃粽子,原来是不喜欢肉粽么?”
“是啊。”燕梨苦着脸,心虚地又编了一小段瞎话,“之前府中年年包肉粽,我便不怎么喜欢,直到有一次无意间吃到豆沙粽,我才晓得豆沙粽原是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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