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然撇了撇嘴, 屈指敲了敲桌子,将宋陌竹和时以锦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你们两个整天聊案子不无聊吗,既然来了,就先吃好喝好, 再看看美人,休息一下,这才能继续查案。”
不多时, 小厮就带了一位姑娘进来,姑娘手里抱着琵琶,向几人福了福身子:“我名唤秋梨, 特此来给几位公子弹曲。”
秋梨的绵软的语气一出,时以锦就看到高然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惊艳之色,宋陌竹则是岿然不动,仿佛屋子里没有多出一个人。
时以锦看这姑娘却只觉眼生,来得月楼那两天也并未见过她。面前的梨香也仿佛是未曾见过宋陌竹,也没有流露出一点的惊讶。
大弦嘈嘈,小弦窃窃。
梨香两曲弹毕:“请问几位公子,还想听什么曲子?”
“别弹了,”高然摸着下巴,“出来坐这儿,给我们倒两杯酒。”
梨香放下了琵琶,掀帘而出,坐到了高然身边,她悄悄看着桌上的众人,目光放到时以锦身上却是微微一笑。
时以锦的目光一直放在梨香身上,立刻察觉了梨香看向她的表情。
时以锦假意咳了几声,粗着嗓子说:“梨香姑娘这一手琵琶弹得可谓是出神入化,不知道梨香姑娘还有其他擅长的。”
“梨香不才,除了琵琶,也就是琴了。”
“琴挺好。”时以锦嘴上夸着,想着总比她对所有乐器一窍不通来得好。
梨香捂嘴笑了笑:“姑娘就别取笑我了,想来姑娘也是世家出身,琴棋书画更是信手拈来。”
时以锦也没想到她的身份这么快就被戳穿,愣了一瞬,随即笑得开怀:“梨香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最近得月楼也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我这才缠着家兄带我出来长长见识。”
提到得月楼是都城的谈资的时候,梨香嘴角的弧度消失了一瞬:“那姑娘还真是有两位好兄长。”
宋陌竹立刻接住了时以锦的戏:“家妹是家中最小的,这才被惯坏了,要什么都得依她。”
高然特地给梨香杯中斟满了酒:“是啊,梨香姑娘虽然识破她的身份,可千万替她保密,若是让家里人知道就糟糕了。”
梨香想要接过高然的手中,却被高然让了开,梨香才开口:“这位公子可是说笑了,我连几位公子姑娘是从何处来都未曾得知,又岂会去告状。”
时以锦更是确信梨香不知道他们是来查案的,想来套话会更方便些。
“我们也没特别好聊的,梨香姑娘不妨聊聊自己。”
高然将他的酒杯往梨香轻轻碰了碰,随即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刚开始,梨香总想将话题绕到他们几人身上,却奈何三人总是能将话题扯回到她身上,又或者是关于得月楼身上。
梨香想着还有姑娘在坐,也渐渐放下了戒备之心,讲起了她的身世和在得月楼的事情。
几人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儿,时以锦隐晦地开始打听真娘的事:“我听说这里的真娘也曾名震一方,今日无缘得见也挺遗憾的。”
“真娘这两日都忙着招人,因着之前的事不少人都走了,”说起坠楼案,梨香也颇有些戚戚,“我也曾听客人说过真娘,说她跟得月楼的缘分可深了,说是这里不是得月楼的时候,真娘也常出入此处。”
宋陌竹和时以锦对视了一眼,若真的如此,真娘就在向他们说谎,明明她说她对折花楼的事情一概不知,真娘至今似乎已经说了无数的谎话。
“没见到真娘真是可惜,”时以锦不无惋惜地说道,“我估计我这次回府之后,也有好一阵子不能出来了。”
宋陌竹也在火上添了一把柴:“大哥知道你偷溜出来,肯定要把你锁房间里。”
梨香见时以锦一脸可惜的样子,也有些欲言又止,这才偷偷摸摸说:“姑娘,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你去后花园许是能碰到真娘。这几日真娘都不来前楼,只在后面的小楼待着。”
“真的吗,太好了!”
时以锦一脸天真无邪地抓住了梨香的手,梨香虽知道面前的人是女子,却还是红了脸。
时以锦秉持着做戏做全套的想法,悄悄拉着宋陌竹的袖子:“哥,我看二哥和梨香姑娘聊得很是投契,不妨你陪我去后花园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穿的男装,举止间却是女儿家的娇憨之气,也是往日没见过的样子,不由地抿了抿唇,忍住了那一丝笑意:“嗯,走。”
时以锦和宋陌竹出了房门,往后花园走去,发现通往后花园的地方有护院在把守。
宋陌竹随手推开了一件无人的房间,推着时以锦闪身躲了进去。他看了一圈,推开了窗,一个利落的翻身就站在了窗外。
时以锦看了眼及胸高度的窗,蹑手蹑脚地搬了个凳子到窗边,打算踩着窗框跳下去。
她双眼一闭,就跳了下去,没有预想之中会摔倒在地,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宋陌竹松开抱着时以锦的手,轻声说了句:“得罪了。”
时以锦此时也顾不得儿女情长的那点小心思,两人摸黑朝着后花园走去,凭着记忆,两人来到假山附近,却也没有看到真娘的踪迹。
时以锦刚想出假山,却被宋陌竹拉了回来:“有人过来了。”
原本时以锦的视野中是一片漆黑,现在却突然亮起了一丝光线,那人在小楼前拿了个盆,生起了火,双手合掌在念念有词。
从微弱的火光和身形,时以锦也可以判断那人是真娘,看来梨香没有骗她。
远处的火舌吞噬着真娘撒下去的纸钱,真娘将手边一打纸钱全部扔进了火盆,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时以锦看着真娘打开了手边的一个包袱,从里面拿了件布匹或是衣物扔到了火盆里面。
这团布料使火烧得更旺了些。
真娘没再多停留,匆匆地抱着包袱布,环顾了左右这才离开。
宋陌竹和时以锦两人这才从藏身的山洞现身,宋陌竹快步走向火盆边,伸手将还没烧尽的衣物捞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一件黑色带帽的长袍已被烧得有了洞窟。
时以锦待衣服凉了凉,才捡起来:“这衣服是刚才画眉形容看到去替桃香扫墓的人穿的那件。”
“应该是。”
时以锦将衣服抱在了怀里:“我们是跟上真娘,还是先回去?”
“先回去,等回去再查一下真娘的底细。”
时以锦想着就一件衣服也无法证明一些事情,最多也是知道真娘知晓当年折花楼的坠楼案。
两人又从原路翻了回去,为了不让手里的长袍引人瞩目,宋陌竹让时以锦等在漆黑的空房里,他去将高然叫下来。
时以锦也觉得拿着这件长袍确实有些招摇过市,也就依了宋陌竹所言。
她正意兴阑珊地等着宋陌竹和高然,却听到了窗外有细微的响动,她立刻从蹲到了地上,躲到了桌子上。
两个女声的争执声从窗外传来。
一人咬牙切齿地对另一人说:“我知道当晚烟柳约了你在小楼见面,你对司刑处的人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你怀疑我,你为什么不在司刑处来问话的时候就告诉他们,说明你也心虚,烟柳坠楼的事你也有份。”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不欢而散。
时以锦听到脚步渐渐远去,才从桌下钻了出来,她细细分辨了下第一个说话的人似乎是邱五娘,而后一个人则是他们刚才见到的真娘。
她可以理解邱五娘有所隐瞒是为了邱宁,那真娘为何又不说真话,莫非认为会引火上身。
这些问题就像一团毛线在时以锦心中越滚越乱。
门外传来了三声扣门声,时以锦趴在门上小声地问:“是宋大人吗?”
“快出来。”高然急促而短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时以锦看着高然,觉得对方实在不适合来做接头的工作,高然现在满脸写着作贼心虚。
时以锦将那件长袍夹在胳膊下面,走在高然的里侧,借着高然的身形可以挡掉大部分的视线:“宋大人呢?”
“去租马车了,准备送你回去。”
等时以锦上了马车,她才意识到:“我还不能回府,我衣裙都在司刑处,我换回衣服再回去。”
时容想着若是穿着男装回府撞见了时容和李如,按时容那个性格,总该会对着她唠叨两句。
时以锦换回了衣裙,还是觉得她自己的衣服最为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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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第二日,时以锦到司刑处的时候,小院里依旧响着这阵子熟悉的锯木声。
她踏进房间发现宋陌竹正在等她,她发现宋陌竹身上还穿着昨日同样的衣服:“宋大人,昨日可回去休息了?”
“就在这里小休了一会儿,不碍事,”宋陌竹没有同时以锦闲话家常的兴致,递了张纸片给时以锦,“昨日从长袍里发现的。”
书信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却依旧能从纸上看出几个关键字,“报仇”、“安息”之类的词。
“这是真娘写的?”时以锦看到这封信上的内容不无怀疑,“她若是烧给桃香的,应该在墓前就烧了,莫非是为了姑娘,向烟柳复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