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臣是朝廷重臣,平日里忠君爱民,为人正直,他因为得罪权臣,被凌迟处死后,全家被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膝下一子一女以及一个养女,女儿和养女还未出嫁,儿子未满十五岁,按照大清律例,未满十五岁可以免于流放。
因大臣们求情,皇帝特别开恩,这三人被免于流放宁古塔,充作奴籍发卖,这京城的旗人知道忠臣之后,谁也不想买,至于汉人,谁敢买旗人当奴婢使唤,再说了,万一以后沉冤昭雪呢,这谁也料不到的事情。
于是这几人就一直无人问津,牙婆每天看到他们就牙痛,这烫手山芋啊,又是因为忠臣之后,打不得骂不得又卖不掉,简直是愁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原本想卖给外地来的大户人家,结果这个嬷嬷精明似鬼,一眼看破,只能陪笑道。
“嬷嬷好眼力,只是有这已经充作奴籍,又有卖身契,毕竟官宦人家出身,知书识礼又能说会道,最主要啊……”
贴着叶棠棠耳边压低声音道,“您家老爷娶个满人为妾,多有面子。”
“官宦人家?哪个官?”
叶棠棠皱眉重复一般,她脑子进水了,才会买满人官宦人家的子女,给自己惹麻烦?
她是为了跑路,不想因孤身一人,出城时候引起注意,路上被人劫了,因此买几名婢女,雇上几名镖师,安全又无人察觉。
正想打发牙婆赶快滚蛋,那名女子躬身道了个万福,语气平静,眸色闪过一丝自豪,“奴家他嗒喇氏,这是我的弟弟和妹妹,阿玛是前大学士、太子少保、工部尚书他嗒喇·苏纳海。”
叶棠棠瞬间瞪大眼睛,瞠目结舌,原因无它,这苏纳海算得上清朝早期有名的人物,也是出名的忠臣,是顺治留给小皇帝的臣子,忠心耿耿。
苏纳海为人正直,不肯与鳌拜同流合污,更是为了百姓不被流离失所,反对鳌拜的的圈地,后来鳌拜怀恨在心,将他凌迟处死,全家流放宁古塔,
叶棠棠犹豫起来,她并不是圣母,也不喜欢多管闲事,可是这三人不一样,这是被鳌拜害死的忠臣之后啊,充作奴籍有多惨,她这个熟悉清朝历史的人十分了解,也就比砍头的必死和流放宁古塔的九死一生,能屈辱的活着罢了。
想到这里,叶棠棠就觉得脖颈隐隐作痛,那天被鳌拜掐住脖子濒死的感觉又来了,她背后不由冷汗涔涔。
叶棠棠思来想去,无论她如何硬气心肠,还是不忍心看着被鳌拜害死的忠臣之后,沦为被人欺负的奴才,说是同仇敌忾也好,同命相怜也罢,毕竟当时也是没有小皇帝,恐怕她的坟头草都齐腰了。
想到小皇帝,她有片刻失神,忙摇头甩掉脑中不该有的想法,眼前的事情更重要。
她还是要保护自己的安全,将牙婆扯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便宜你了,不瞒你说,我家老爷其实是为了巴结满人贵人,送给贵人用,这三人正合用,多少银子?”
牙婆心里一凛,看来不但是大户人家,还和旗人有关系,不能造次,谄媚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线,“陈嬷嬷,很便宜,半卖半送,三个人十五两银子。”
叶棠棠嗤之以鼻,“牙嫂,你怎么不去抢,我这是解决你的心头事呢,你还在这里拿乔了,我和你说,五两银子,要卖就卖,不卖拉到,有的是想要卖的,再说了,你这也是无本的买卖。”
想了想,一脸纠结,挠了挠下巴上的黑痣,市侩尖酸刻薄的样子毕露,“还是算了,我怕老爷觉得不合适。”
牙婆急了,苍蝇腿也是肉啊,“生意算什么,主要是想交个朋友,陈嬷嬷,以后我们双相识了,您多多支持我的生意啊,成交。”
叶棠棠挑了挑细细尖尖的眉,越发显得俗不可耐,“那是自然的。”
两人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一会功夫,三人的卖身契已经到了叶棠棠喊手里。
牙婆笑眯眯走后,叶棠棠又吩咐掌柜的上些酒菜,招呼着三人坐下。
“都饿了吧,吃些东西。”
那个少年一脸警惕,“你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对姐姐不安好心。”
叶棠棠不耐烦道,“我一个女人就算不安好心,能做什么?就算想用强也没那本事,至于你,哼,你能伺候好我?”
少年见她说话放肆,不由脸一红,“你……”
他嗒喇氏伸手阻止了他。“阿贤,无妨,陈嬷嬷若是对我们有恶意,就不会买下我们。”
叶棠棠觉得这个姑娘还是有些见识,笑着点点头,开始胡扯八道,“我家夫人的经历与你们有些相似,是被逼着离开京城,所以听说几位是忠臣之后,想到夫人心有戚戚焉,回去我家夫人会好好对待三位的。”
想了想,试探的问道,“我虽然在江南,也听过苏大人的美名,冒昧问一句,不知大人因何获罪?”
他嗒喇氏幽幽叹口气,“阿玛为官清廉,得罪了鳌拜。”
少年悲愤的道,“鳌拜那个狗贼,睚眦必报,祸国殃民,一定不得好死,还有那个小皇帝,忠奸不分,早晚守不住祖宗的江山。
“弟弟慎言。”
“胡说八道。”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叶棠棠黑着脸,“皇上也是你能诟病的,再胡说,我扔你出去。”
少年不知道为何,对这个陈嬷嬷有些怕,即使见她满脸堆笑都有些发毛,更不要说现在黑着脸,脸上那颗痣愈加黑的吓人,忙闭口不言,拼命扒饭。
他嗒喇氏有些不好意思道,“弟弟年少,不知道这世间的事情,很多是不得已而为之,阿玛一直说皇上年少有为,心智聪慧,以后一定是个好皇帝。”
叶棠棠对这个姑娘很有好感,不愧是忠臣之后,心思豁达举止有礼,点点头道,“我家老爷也是这般说,而且这里是京城,慎言为上,小心隔墙有耳。”
“嬷嬷说的是。”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他嗒喇氏起身道了个万福,“奴家他嗒喇.舒宁,我的弟弟他嗒喇.亓贤,妹妹他嗒喇.睦恬。”
叶棠棠救下三人,便想着后续的事情,她向来聪明,让舒宁两人等在客栈,而她却带着亓贤去买了辆宽敞的马车,又去了振威镖局雇了两名女镖师,武艺高强拳脚了得。
一切准备就绪,也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情,叶棠棠与客栈掌柜结算银子,掌柜的颇为依依不舍,这个陈大嫂精明又厉害,能说会道,说话又很慰贴,每每说到他的心里去,要是能留下给他当二掌柜,凭着这张巧嘴,这生意肯定昌隆啊。
“陈大嫂啊,再多住几天,我给你打九折,不不不,六折,还有,送一日三餐如何?”
“多谢掌柜,等我明年来京城采办,一定住你这店。”
掌柜只好作罢,想了想,“要是大嫂以后另谋高就,我这客栈欢迎啊。”
叶棠棠听出掌柜的意思,是说自己要是被炒鱿鱼,可以来这里打工,“多谢掌柜。”
一行人坐上马车,其中一名镖师赶着马车,另一名坐在外面,保护着众人,待到众人到了城门,镖师吁的一声停下马车,转身对着车厢里说道,“陈嬷嬷,好生奇怪,今个城门来往都要检查,我前些时候走镖回来,还没见到。”
叶棠棠心中一紧,检查?难道是小皇帝发现她炸死,这会子拦住城门,不许出城?
此时,几名八旗士兵走过来拦住马车,“都下来检查,可带了路引?”
叶棠棠忙下了马车,不远处一名孤身出城的少女正被几名八旗士兵客客气气询问着,客客气气命她拿出身份文书,又客客气气请到旁边的棚子里,虽然全程客气,叶棠棠仍然脚一软,要不是扶着马车车辕,已经瘫倒在地。
一旁的三人也很紧张,舒宁低声问道,“嬷嬷,会不会是鳌拜来抓我们斩草除根?”
叶棠棠觉得她多虑了,鳌拜那个狗贼每天杀那么多人,估计都记不过来。
几名八旗兵慢慢走进,黄色的铠甲,是小皇帝的正黄旗,叶棠棠觉得呼吸停止一般,咬着牙将路引从怀里取出来。
一名八旗兵问道,“去哪里,做什么去?”
叶棠棠指甲掐着肉,剧烈的疼痛让她冷静下来,语气平静无波,“回江南,来京城给我家老爷采办物事。”
几名八旗兵只注意单身的少女,对一行人根本没有太多注意,尤其是一个面目粗鄙难看的妇人,更是没兴趣,见她回答没什么破绽,挥挥手让她走了。
叶棠棠起了一身冷汗,忙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后,到城门处排队出城,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而后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察尔哈,在不在?”
叶棠棠听到声音十分熟悉,觉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沃德玛雅,这个不是赵昌吗,他不在宫里伺候小皇帝,来这里做什么?
第42章 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 叶棠棠只觉得一颗心似乎要跳出来一样,咚咚咚的心跳声似乎在耳边无限放大,她手脚麻木, 动弹不得, 偏生又控制不住上牙齿死命的和下牙齿撞击,打着冷颤。
是小皇帝追来了吗?他知道她是诈死, 所以来抓她回去吗?她突然想到那天在曲院风荷,小皇帝凤眸平静无波, 命人将瓜尔佳氏的奴才们拖出去全部杖毙, 不过是像是赏花观月一样的平常, 她就浑身发抖, 冷汗涔涔从额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