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当年的和硕公主穆库什,叹了口气,“你害死皇家血脉,哀家也保不了你,来人,押入冷宫,等皇上醒来再发落。”
皇太后并不辩解,只是跪倒在地,“太皇太后,我想在这里等玄烨醒来,求您成全。”
太皇太后呵呵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送皇太后去冷宫。”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令从皇上寝殿中匆匆走出,额上细汗涔涔,“回太皇太后,皇上无事了,皇上之前被人重伤,原本伤势严重,只是皇上仗着年轻,硬生生压下去,这些时候操劳,今日有心绪伤痛,种种并发,昏厥过去,老臣为皇上开了药方,需要小心调养。”
太皇太后终于放心了,示意太医们去熬药,正要进去探望孙儿,见叶棠棠缩在墙角里,神情哀伤木然,一动不动,不由心疼起来,这孩子何其无辜,好好地八旗贵女,皇家格格,被欺凌如此。
“棠儿,随哀家去探望皇上吧,等他醒来,见到你守在他的身边,一定会开心。”
叶棠棠咬了咬唇,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小皇帝已经无事,她也放下心,经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今她身世尴尬,鳌拜也好,皇太后也罢,她再也不想见到,就连小皇帝,她也不想再见,不如归去。
“太皇太后,棠儿有一事相求,请您答应。”
太皇太后一怔,以为她要为鳌拜求情,“说吧。”
叶棠棠神情平静无波,“求太皇太后恩准棠儿随舅舅离京,棠儿想回江南。”
太皇太后愣了愣,她委实想不通为何叶棠棠会提出这个请求,皇上大婚那日的事情自然瞒不过老太太,两人既然成为夫妻又有了夫妻之实,她要离开皇帝?
“你为何要这么做?”
叶棠棠清浅一笑,笑容无奈,“棠儿身份尴尬,皇上不会放过鳌中堂,也不会放过瓜尔佳氏,还有遏必隆舅舅,我不想让皇上左右为难,心结难解,不如离去。”
太皇太后闻言心中有些酸涩,这个孩子太可怜了,原本是江南富贵花,与玄烨毫无交集,只是世事弄人,玄烨对鳌拜恨之入骨,偏生喜欢上他的外孙女,造化弄人啊,也许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好,哀家明白了,哀家不会追究遏必隆之罪,命人送你和遏必隆离京,秘密前往江南。”
“多谢太皇太后。”
“你打算何时启程,要不要等玄烨醒来?”
“不用了,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就不用拖泥带水,棠儿明天就会离开。”
太皇太后默然不语,良久,缓缓点点头,“也罢,去吧。”
叶棠棠得了太皇太后懿旨,去了钮钴禄府,遏必隆听了叶棠棠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几乎瘫倒在地,原来额娘竟然是被害死的,原来霍娜与棠棠分离,悲伤死去,也是被人害死的,他不由老泪纵横。
“棠棠,我们走,再也不要回京。”
第二日一早,两人收拾了金银细软,带上几名护卫,悄悄出了城,往江南而去。
*
叶棠棠和舅舅回到了扬州,回到叶赫那拉的宅院,宅院在瘦西湖湖畔,推窗就可望见湖水幽幽,景色十分秀丽,叶棠棠十分喜欢这里,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心情也舒畅下来。
遏必隆在妹妹霍娜的墓边搭了一个草芦,经常住在哪里,陪伴着妹妹,日子倒也过得舒心,比起以前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知好上多少。
两人相依为命,感情倒是日益深厚,春风又绿江南岸,又到了桃花盛开之际,一眨眼,叶棠棠已经回到扬州一年多了,回想起京城中的事情,恍如隔世,偶尔想到那个清俊的少年,更如南柯一梦。
他应该已经慢慢忘记自己了吧,叶棠棠抿唇一笑,疏离清漠。
推窗望向窗外,细雨绵绵,桃花开得正艳,如云似雾,连成一片,她顿时来了细致,撑了一把油纸伞,沿着后院的青石小径,慢慢走到湖边,沿着湖畔的桃花林,缓缓前行。
前面是一座小石桥,叶棠棠走上石桥,迎面走来几人,其中一人走到自己身边,深施一礼,“奴才见过叶主子。”
伞下是一个书童模样打扮的少年,正笑吟吟望着自己,叶棠棠一怔,顷刻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问道,“赵昌,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昌笑着指了指身边的撑伞青年,伞下青年笑着点点头,正是曹寅。
“曹侍卫去年年底外放,任江宁府织造,皇上念着总角之交,微服前往江南出巡。”
小皇帝也来了?
叶棠棠心中慌乱,正想四处张望,曹寅望着她道,“棠棠,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挺好的。”叶棠棠强颜欢笑,恨不能立刻逃离这里。
赵昌哪里会放她离开,滔滔不绝将叶棠棠离开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她。
“叶主子,你走后,皇上念在您的面上,终究饶了鳌中堂一命,将他求在牢里,鳌中堂后来生了重病,太医也救不了,死在狱中,皇上并未追究瓜尔佳氏一族,甚至连纳穆福和法那,都并未治罪,依然入朝为官。”
见叶棠棠一脸惊讶,赵昌压低声音,“皇太后疯了,皇上将她送回科尔沁,终身不许回京。”
叶棠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时过境迁,她早已不愿回想当日的事情,抿了抿唇,“替我谢谢皇上。”
不想赵昌却是泪流满面,“叶主子,皇上让我瞒着您,可是奴才不愿让叶主子被蒙在鼓里,皇上之所以没有来接您,是因为太医令说皇上当日伤在肺腑,可能不过三年,大限将至。”
叶棠棠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她呆呆望向赵昌,“胡说八道,你居然敢诅咒天子?”
赵昌忙望向曹寅,“奴才不敢胡说,不信,您问曹侍卫。”
曹寅眼中闪过一抹无奈,稍纵即逝,缓缓点头,“是,赵昌并未乱说。”
叶棠棠手中的伞掉落在地,眼前渐渐朦胧起来,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哽咽的问道,“皇上呢?”
赵昌指了指桥下,叶棠棠顺着手指方向望去,桥下一座小小的亭子间,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衣的少年,长身玉立,挺拔如松清朗如玉,正是小皇帝。
她再也忍不住,拎起裙角就往亭子奔去,到了亭子间,见小皇帝神情淡漠,凤眸清清冷冷望着她,“你来做什么?”
叶棠棠不管不顾,猛地扑到小皇帝的怀里,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哇的一声哭出来,“玄烨……”
不能说不能问,三年的事她要放在心里,藏在心里,忙改口道,“你怎么才来找我?”
小皇帝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很快又掩饰住,想轻抚怀里少女秀发的手指也缩了回去,语气冷冷淡淡,“朕不是来接你的,只是微服出巡,来看看曹寅。”
“你骗人,曹寅在江宁府,你来扬州做什么?你就是来看我的。”叶棠棠哭着问道。
小皇帝见她哭得伤心,心疼不已,这一年多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个姑娘,只是想到自己受伤昏迷,她居然离开,心里就恼火,再加上鳌拜倒台,朝政繁忙,三藩又是蠢蠢欲动,他只能将思念压在心底。
“你既然绝情离开朕,朕自然就不想再见你。”
叶棠棠擦了擦眼泪,“我是不想你为难,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是鳌拜的外孙女,你的皇额娘是害我之人,我思来想去,只能离开。”
小皇帝哼了一声,勉强冷着脸问道,“那你现在又搂着朕不放,是什么意思?”
叶棠棠嗫嚅道,“我想通了,既然鳌拜对不起你,那我补偿你好了,你的皇额娘对不起我,那你补偿我,互相补偿嘛。”
小皇帝几乎要笑出声,忙用力板着脸,“你是想随朕回宫?”
叶棠棠点点头,小皇帝对她一片心,这最后的日子,她一定会对他百依百顺,陪他好好度过。
小皇帝神情依然清冷,“哼,不要以为朕还喜欢你,只是这后位悬空,还未有合适人选,后宫如今也没人,冷冷清清,便宜你了。”
叶棠棠嘟了嘟嘴,想到三年之期,忙将不满的话咽回去,踮起脚尖,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下,“好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就便宜你的表妹了。”
小皇帝几乎快要笑出声,这个主意真好,他从未见过叶棠棠这般温柔顺从,伸手搂住她的纤腰,在她嫣红的唇上,啄了又啄,这一年多来的想念和恼火,终于烟消云散,心满意足。
“随朕回京,再跑,打断腿。”
后记
再过几日是康熙皇帝三十岁生辰,即将进入而立之年,宫里的人大操大办,太皇太后也命苏麻喇姑准备宫宴,“哀家的那个孙儿啊,绝对不会让他的皇后操劳,只能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忙忙碌碌。”
苏麻喇姑轻笑一声,“格格,你这是忙并快乐着。”想了想又道,“格格,快到午膳时候,可要让您的重孙来陪您用膳?”
说到自己的重孙和重孙女,太皇太后心中顿时满足起来,她的重孙和重孙女又活泼可爱又聪慧,完全吸取玄烨和棠儿的优点,而且十分孝顺她这□□母,有了他们陪伴,孙儿嘛,早被抛到脑后。
两人口中的皇上皇后,此时正在坤宁宫里卿卿我我,叶棠棠托腮望着絮絮叨叨的小皇帝,他的脸上已经褪去当年的少年青涩,越加俊朗秀雅,对她的心却是一路昨日少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