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刘氏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先开口。
祝星但笑不语,端着茶盏时不时抿口茶润嗓。祝刘氏不开口,她就不开口。
“星姐儿,我想问你些事,若你觉得唐突,可以不回答我。”祝刘氏语气低微,带着些讨好道。
祝星笑道:“婶母请问。”
“你那止血之术,是从何处学来?”祝刘氏问后便觉得自己唐突,恨不能将舌头咬掉。
祝星抬眼看向祝刘氏,眸光深幽,暗藏了三分笑意。
祝刘氏竟然被她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
明明是那样柔弱温顺的少女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偏偏有那样一记让人惊心动魄的眼神。
若不是她的心还在剧烈扑通扑通地跳着,她甚至以为少女那一眼是自己的错觉。
接着祝星轻柔的声音便响起:“其实我也不知,只是当时落水被那怪人点化后,便觉得脑海中多了些东西。许是那怪人教我的吧。”
祝星语笑嫣然,清纯无害。
祝刘氏心中一个咯噔,全然信了祝星的话。
一个傻子能好起来,好了后甚至比正常人还要聪慧,除了神仙还有谁能办得到这事?
祝星在祝刘氏的心目中一下子拔高到顶点。
这可是神仙的徒弟!
神仙的徒弟比周郎中厉害奇怪吗?
当然不奇怪,简直太正常了。
比起方才的感激,祝刘氏再看祝星的目光中多了许多崇敬。
祝星望着祝刘氏,眨了眨眼:“还请婶母不要声张此事。”
祝刘氏满心震撼,忙满口应承:“婶母自然不会乱说……只是你在医馆露了那一手实在太引人注目。昨夜你先离去,许多人都没走,向我打听你呢。”
祝星笑:“侄女不懂这些,让婶母费心了。”
祝刘氏听她不愿理会这些杂事,知道该如何去打发那些人了。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祝刘氏一本正经地拉关系。
祝星抿唇一笑:“也是。”
听着祝星同意她口中的“一家人”之语,祝刘氏脸上乐开了花。
还好当日她夫君雨夜上山救了祝星,此时此刻祝刘氏无比庆幸。
毕竟祝星可是神仙的徒弟啊!
祝星悠然地坐在那儿瞧着祝刘氏脸色变化,将祝刘氏的想法猜了个十成十。她颇感慨,民风淳朴就是好,说什么都信。
当年她哄六国人入谷时若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
从祝刘氏那儿出来,祝星就看到了探头探脑的祝清萦。
向着祝清萦过去,祝星这才发现门后还有祝清嘉和祝清欢。
“星姐姐,多谢你。”祝清萦话音一落,三个女孩一同向祝星施礼。
“这是做什么。”祝星扶三人起身,微微蹙眉。
“母亲都告诉我们了,若不是你,父亲恐怕就不好了。”祝清欢难得郑重。
祝清嘉跟着点头。
“一家人,不必客气。”祝星学着祝刘氏的话说。
纵然她对骨肉亲情十分淡泊,但别人对自己好,她都会回应。
譬如祝县令风雨无阻上山救她,她便也还他一条性命。
“星姐姐,我们同母亲说了,她同意今日去瞧瞧父亲,你要同我们一起去吗?”祝清欢发出邀请。
祝清嘉和祝清萦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祝星点头:“叔父受伤,于情于理我也该去看看的。”
于是四人带上幂篱,坐上带有祝府标记的马车向医馆去。
有祝县令的前车之鉴,驾车的两个车夫都是有武艺在身,方便保护几位小姐。
祝清萦年纪尚小,鲜少出门。平日纵然外出,身边也有祝刘氏看管,这还是她头一次只有姐妹一道出去。
一上了马车,祝清萦就趴在马车车窗前,稍稍打起帘子向外看。
若不是祝清嘉坐在她身边拦着她些,她都能将脑袋伸到窗外去。
祝星坐在祝清萦的对面,微笑着看她对外界一脸好奇的模样。祝星看着祝清萦如此,倒有些想起自己五百年前刚出巫族山谷时,对外界也是如此好奇。
可惜外面并不好,辜负了她的期望。
马车骤然一停。
祝星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朝后滑去。
拉车的马儿长嘶,马蹄落下,马车车厢跟着落了下来。
一甩一停的作用下,四个姑娘全都重心不稳地从座上滚到了下方。
祝星原以为自己要摔上一下,她甚至在落下时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身体的主要部位得到保护,摔得也不会那么疼。
但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祝清嘉用自己做肉垫接住了她们三个。
马车停了下来。
祝星等三个人立刻坐起,将祝清嘉扶了起来。
“大姐姐!大姐姐你没事吧?”祝清萦眼里已经有一层水雾,嘴一扁要哭出来了。
祝清嘉是四个人中最狼狈的那个,发髻散乱,灰头土脸。
祝清嘉困难地抬起手比划了几下:“我没事,你们还好吗?”
祝星在内的几个人同时摇摇头。
祝清嘉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出来,像是松了口气。
“小姐恕罪,余家的马车突然冲撞,惊动了小姐。”车夫隔着帘子看似请罪,实际上是在告知祝星她们发生了什么。
余家。
祝星几个人互看一眼齐齐警惕起来。
余家刚做了刺杀祝县令那样的事,现在又在闹市惊马。不可谓不狂。
“祝家人,你们出来!”尖细的女声在马车外响起,一片嘈杂声中显得无比刺耳。
祝星看到祝家三姐妹听到这女声后齐齐皱眉撇嘴,一副厌恶的模样。
第18章 冲撞
祝星过目不忘。
五百年前是,五百年后亦然。
托她惊人记忆力的福,她在脑海中搜寻到一个名字,是前些时候祝清欢闲聊时提起的。
余婧茹。
余富商的女儿,和祝家几个姐妹一直不对付。
果然祝清欢听了声音咬牙切齿:“余婧茹!”她连幂篱都顾不得带,要冲出去和人理论。
祝清嘉抓住冲动的祝清欢,摇摇头。
余婧茹心思歹毒,清欢不是她的对手。姑且不谈余婧茹这次当街逼停马车的目的是什么,就她这般恶劣行径,就不像是要好好交流的。
祝清欢气得脸都红了,被姐姐拉着又不好挣脱,快要气哭。
祝星摸摸祝清欢的头道:“在这儿好好陪大姐姐,不要乱走,我去看看。”
祝清萦怯怯的:“余婧茹很坏的!”
“别怕,好人总能赢过坏人。”当然,她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祝星戴上幂篱出去,从容下了马车。
“星姑娘。”车夫见着祝星出来忙行礼。
两辆马车横在街中央,街两旁小贩的摊位或多或少地受到波及,
“星姑娘?”余婧茹话音尖锐,“我怎么没听说过祝家还有个星姑娘!”
祝星隔着幂篱上垂下的轻纱看着余婧茹。
余婧茹眼长而尖,下巴尖细,唇薄眉淡,给人一种刻薄清高之感。偏偏她又穿的富贵,一身大红大紫将淡颜活生生地给衬俗气了。
见祝星不说话,余婧茹哼了一声:“祝清嘉那个哑巴呢?怎么是你这个不知道哪来的野丫头在这出头?你想出头,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
“闹市纵马伤人,何罪?”祝星淡淡问道,压根儿没去接余婧茹的话。
自然没人能答出,谁能随口背出周国繁冗的律法。
“你要治我的罪?哈哈!笑死人了。你以为你是谁?”余婧茹捂嘴咯咯笑,指甲上的红色蔻丹鲜艳夺目。
“周律杂法十五条,闹市纵马者致人受伤财物受损者,杖十。”祝星一字一顿,口齿清晰。
最近她在看周国史,对周国法律颇有涉猎,没想到有人往枪口上撞。
余婧茹便不笑了:“你胡说什么!”
“咱们可同去官府走一遭。”祝星语气诚恳。
余婧茹僵在原地。
往日她仗着家中有钱趾高气昂没少和广阳县中其他贵女起争执,但她牙尖嘴利气焰嚣张,旁的贵女拉不下脸和她争吵,总让她占了便宜去。
但她从没遇到过哪个张口就要带她去官府的!
她才不要去官府!
“可巧,令尊也在官府。”祝星微笑。
余婧茹被她戳到痛处,怒上心头,长指甲嵌入掌心,瞪着祝星不放。
方才车夫问她前面是祝家的马车要不要避让。她听了这话,几日来父母和离父亲刺杀家中一落千丈带来的各种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脑子一热便让车夫纵马迎了上去。
她是逞一时之气,想给祝家那几个些颜色看看。
凭什么她家中出了那么大的事,她颜面扫地,而祝家那几个还能好好地当着县令千金。尤其是祝清嘉那个哑巴,凭什么?
她以为最差也就是低头道个歉,谁知道这个不知道哪来的臭丫头要带她见官!还搬出她父亲来羞辱她!
余婧茹听到前面见官时怕了,但闻祝星后面提到她父亲被关起来,她又恼羞成怒!
为何这人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她那个让她丢脸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