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陆远思看来,傅连宸身为皇帝,高高在上,是不屑于使出杀人灭口这样的手段的,可玄鱼楼在这样紧要的时候现身琅城,很难让陆远思不怀疑此次暗杀背后就是他在操纵,若是如此,那边更麻烦了。
傅承禹看着信,突然笑了,他似乎并不意外傅连宸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只是感慨道:“琅城的安生日子过久了,我都快忘了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承禹,”陆远思却有些发愁,他们现在绝对不是揭竿而起的好时机,“你准备怎么做?”
“不必担心,”傅承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有些高兴地笑了起来:“既然我父皇动用了玄鱼楼的力量,那就说明他不会在政务上干涉我,毕竟咱们这两年在平州算是正是扎了根,他若是想削藩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至于玄鱼楼……你当初送我的玄鱼线还能恐怕能派上大用场。”
这十几年来,玄鱼楼至少换了三个首领,陆远思手上的玄鱼线是因为她的母亲曾对玄鱼楼有恩,也就是在明睿手上时拿到的。虽然明睿已经死了,但周故还能从玄鱼楼手上拿到玄鱼线,可见这份“恩情”是不会因为换了首领而消失的,既然如此,那便有了可操纵的余地。
朝堂斗争中总免不了有人想掀棋盘,可耍赖就要付出耍赖的代价,比如棋盘上己方的棋子也是保不住的了。
在京城时,瑨王府可以说是固若金汤,来到琅城前虽然说有诸多准备,但终究是人生地不熟,难免有所生疏,今日几番遇刺,缺点便暴露了出来,却也让埋藏在暗中的人露了头,让叶怐将人一网打尽。
这些人里,有京城的,也有平州各方势力的,或许与此次行刺并无关系,只是方便某些人打探信息,得到的消息都是经过筛选的,也有利于维持各方平衡,在傅承禹有意无意的默许下逐渐壮大。而经此一役,全都被他连根拔起,也算是敲山震虎,让平州各方都看看,瑨王殿下并不永远都是一个脾气温和的老好人。
落到叶怐手上的人都招得差不多了,傅承禹又清理了一批旧贵族,玄鱼楼的人却迟迟没有第二次动作,这样的情况让陆远思眉宇间的忧愁一日比一日更深。
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瑨王府的防守并不算是无懈可击,在陆远思看来,世上并没有绝对的严密的防守,然而傅承禹的安危却经不起半点冒险,这些日子她几乎将所有公务都搬回了府上,只要是能和傅承禹一起待着的时候就绝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傅承禹都说她神经太过紧张。
前几日焕羽营正式入编,将清风寨也分而化之地融入了焕羽营中,陆清却并未接受安置,只说自己自在日子过惯了,不愿再入军营,向陆远思告辞去了京城。
他给的理由是去查探周故的消息,毕竟除了那一封信,周家没有半点动静,若是周故还活着,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陆清说去把他捞出来,但傅承禹今日接到消息,陆清回京后在陆家不远的巷子里买了一间院子,住下后便再无动静。
眼看着秋闱在即,陆清恐怕也察觉到了一丝端倪,因此才会在此时入京,据傅承禹所知,陆清和陆家的关系也并不怎么样,陆老夫人并非陆清生母,就连陆应也是对自己的长子多有苛责,几次用他的前途为路潭陆溪兄妹铺路,若是他此时回京,是因为害怕陆家受到牵连,那傅承禹可就对这位清冷儒将刮目相看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叶怐终于查到了玄鱼楼的蛛丝马迹,陆远思终于知道,玄鱼楼之所以这么久没动静,原来是已经自顾不暇。
“内乱?”玄鱼楼之事傅承禹是不管的,叶怐前来禀告时傅承禹正在看书,闻言忍不住抬起头来,“玄鱼楼若是归属了朝廷,如同前朝血滴子一般锦衣夜行,大概率会成为皇室——或者说我父皇铲除异己的绝密手段,应该是全权由他调配才是,怎么还能起内乱?”
说着傅承禹便对陆远思开玩笑似的说:“看来玄鱼楼并未完全归属皇室,哪怕是我父皇,也仅仅只是个雇主罢了。远思,你手上的玄鱼线不少,若是当真比拼起来,咱们可不占下风。”
“玄鱼楼可不讲究任务相抵,”陆远思白了傅承禹一眼,让他别胡乱高兴,“叶怐,你可知玄鱼楼为何内乱?”
“齐盛近日……”叶怐正要回答,书房却被人敲响了,齐昧受了伤也不肯好好歇着,吊着纱布来禀告说明宪来了,这倒是让人十分意外。
傅承禹和陆远思对视了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这倒是稀客,远思,咱们去看看明将军突然造访,是有何要事。”
为了表达诚意,明宪如今在琅城的行动并不受限制,他大约也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因此并不着急倒戈向燕王,但也并未对傅承禹二人表示出过多的亲近,因此今日他的到访着实是在意料之外,而更令傅承禹意外的,是跟着明宪一起抵达瑨王府的人。
“殿下的府邸重重防守,外松内紧,若不是明将军相助,我还真进不来。”
傅承禹和陆远思才刚一露面,跟在明宪身边的小厮便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开口却是女声,仿佛一刻也不愿意耽误,连个开场白都不愿意交代。
明宪冲傅承禹拱了拱手,随后推开了几步,笑道:“我阴沟里翻船,让殿下、王妃见笑了。”
那做小厮打扮的女子嗤笑了一声,并未搭理明宪,看眼下的情形,似乎是她胁迫明宪带她进的瑨王府,能让明宪乖乖就范,这女子可不简单。
傅承禹却似乎并不惊讶,他笑着和明宪打了招呼,然后问:“不知这位姑娘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有何贵干啊?还要连累明将军受惊,着实是我招待不周了。”
傅承禹说话的时候,陆远思不动声色往他身前站了一步,那女子上下打量了傅承禹一番,这让陆远思莫名地恼火,随后便听那女子说:“早听说殿下身体孱弱,军事外务皆仰仗王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姑娘消息灵通,本王十分敬佩。”傅承禹并不因为她轻蔑的话语恼火,反倒是陆远思不高兴了,抢答道:“你千辛万苦来了瑨王府,就是为了说这些车轱辘话?你有空,我们没有。”
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陆远思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那女子似乎对陆远思的兴趣更大,向她走了两步,那种轻蔑的态度收了起来,神色有些郑重地问:“玄鱼楼的人便是死在你手上?”
“是又如何?”
“那真是太好了,”女子方才的语气像是兴师问罪,这会儿突然又灿烂地笑起来,看着有点疯,她蹦到陆远思面前,“我可当真是要谢谢王妃……”
那女子身法十分精妙,如同泥鳅一般贴近陆远思,她一皱眉,一掌便拍了出去,被那女子侧身躲过,同时欺身上前一手抓住陆远思的手腕另一只手猛地攻向陆远思的脖子:“谢谢王妃……替我清理门户了。”
女子的声音并不小,在座所有人都能听见,明宪也皱起了眉头,玄鱼楼之事他自然有所耳闻,当即道:“你是明如月?!”
然而事态并不容他震惊,陆远思向后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躲过她这一击的懂事屈膝向上狠狠顶向女子小腹,逼得女子不得不放手,瞬间和陆远思拉开两步的距离。
陆远思却并未追击,她瞬间站在傅承禹身前,将他和明如月隔开来,叶怐叶三不知从何处出现,悄无声息地将明如月围了起来。
“放松点儿诸位,我对他的小命没什么兴趣。”明如月举起双手,颇为自在地看了陆远思一眼,方才短暂的交手中她已经明白,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些的女人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方才那一下她若不是突然袭击,陆远思绝不会中招。
“明如月,”叶怐突然出声,“刚刚干掉自己师傅成为玄鱼楼现任首领,一手促成了此次玄鱼楼叛乱,你来琅城做什么?”
“哟,你打听的倒是挺详细,你叫叶怐是吧?”明如月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她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儿,歪着脑袋问:“想不到瑨王府有这么多俊美的小公子,怎么没看见齐盛小帅哥?”
傅承禹终于皱起眉头,齐盛离开琅城已有月余,以他的脚程,应该早已见到丛啸,可至今却没有消息传来,傅承禹原以为是京城局势紧张,未免走漏消息,他直接带着丛啸回来,可这这小魔女竟然认识齐盛?按她的意思是齐盛早就该到了琅城不成?
“你认识齐盛?”
问话的是陆远思,明如月见他们的表情也猜出了些什么,脸色当即阴沉下来:“齐盛还没回来?”
玄鱼楼身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暗杀组织,又在朝廷暗处混迹多年,说消息不灵通是不可能的,从她连叶怐的身份都能猜得到就可见一斑,而就是这样,她也并不知道齐盛的行踪
傅承禹拍了拍陆远思的手,从她身后走出来,问:“姑娘不妨先说说你和齐盛是什么关系,今日又为何突然造访,也好令人信服才是。”
“呵,没什么关系,”明如月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放松下来,她随意地找了把椅子大刀阔斧地坐下,摸着下巴说:“不过是有些觊觎齐盛小帅哥的美色,只可惜给看不给睡,啧啧啧倒是格外勾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