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将军此次过来是为了招安之事?”傅承禹收紧了手指,不让陆远思再乱动,她一时找不到更有趣的物件,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傅承禹所说的话上。
陆清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傅承禹,板正地说:“嗯,清风寨要想与焕羽营磨合还需要时日,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并不合适,不如由殿下统一招安,再行分配。只是清风寨地处越州,并不归属平州管辖,殿下若是如此越权,又难免引人怀疑……”
“此事陆将军不必担心,远思已经计划好了,是不是?”说着傅承禹便看向陆远思。
面对着他温柔如水的眼神,陆远思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只好“嗯”了一声,然后便没了下文。
见她不说话,傅承禹又道:“若是此事,陆将军只需与我们商议即可,明宪将军哪里想必是不用担心的。”
言下之意是说陆清这一趟来得多余,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没有说出来。
陆清被傅承禹说得一愣,陆远思也忍不住看向他,原以为陆清不会再说,可他沉默了许久后还是开了口:“除此之外,我也想看看明睿的兄长。”
他想看看这世上另一个失去至亲之人是如何度过的这十几年,然而明宪却并非明睿的至亲,他在这个世上留下的唯一痕迹就只有厌恶和仇恨,和周玥留下的遗憾与思念却没有半点不同——都是游丝般的痕迹,对世界造不成任何影响。
这个事实让陆清难以忍受,他忽然觉得想要见见明宪的想法是个错误,世上本就不会有人感同身受,只有他会愚蠢到哪怕是仇敌也想去知道对方的想法。
马车中恢复了沉默,傅承禹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陆远思的手,她却没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陆远思说:“过几日让洛叶回来吧,他在明宪那里用处也不大了。”
当初陆清抱着清风寨灭亡的心思想要掩护瑨王的行踪,也要请陆远思带走洛叶,可见这孩子在他心里的地位。陆远思在这个时候让他回来,对陆清来说无疑是一丝慰藉。
傅承禹看着这父女两的相处模式觉得有些好笑,他摩挲着陆远思的手背,说:“好,正巧陆将军也在,不如就多留些时日,也可以商量一下清风寨之事。”
如此这般,陆清便在瑨王府住了下来,平州看上去是一片祥和,事事如意,可周家却并不怎么好过。
京城中龙争虎斗,周家虽然背后是皇帝,产业虽然并未伤及筋骨,但各大官员的折损依旧恐怖。这点问题若是在以往,周琢一定不会放在眼里,可皇帝如今对周家的态度却十分奇怪,前几日召他进宫,专程问了他周故前往琅城之事。
如今京城局势正是紧张时刻,太子已经被剥夺参政权幽禁东宫,燕王攻势凶猛势要借此废掉太子,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周故——乾元钱庄的大掌柜理由牵强地去了一趟琅城,那里住着一位曾经身世显赫备受忌惮的瑨王,如此耐人寻味。
周家毕竟是皇家的钱袋子,皇帝并没有直接责备,但他如此直白地问出此事,必是有所怀疑,皇帝的无情周琢早有领会,恐怕他已经派人去了琅城。周琢为此事已经愁白了许多根头发,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周故此行他竟全不知情。
“东家,大掌柜的回来了。”
明亮的大厅里,周琢的脸色十分阴沉,周故一见便能猜出发生了些什么,他摆摆手让小厮先下去,走到周琢面前说:“东家,这是琅城新收的账目,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周琢也不接,周故就将账本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此次去琅城,老奴还去看望了一下小小姐,她离了京城,倒是更自在些。”
提起陆远思,周琢的脸色缓和了些,说:“你去看的不是周家的表小姐,而是当朝瑨王妃。”
周故当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佯装沉重地皱了皱眉头,犹豫道:“东家,小姐当年嫁给陆清,最后含恨而终,小小姐是她唯一的血脉,老奴实在是不忍见她受苦,才做出了这等糊涂事,请东家治罪。”
“受苦?你方才还说她去了平州反倒自在。”
“是自在,”周故苦笑了一声:“可平州是什么地方,穷山僻壤的,什么猛兽蚊蝇都有,瑨王殿下在朝中又无势力,如何能奈何得了平州刁民,若不是老奴专程过去一趟,竟不知小小姐过的竟是这般日子。”
说着周故还抹了两滴眼泪,这让周琢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家早逝的妹妹来。
有一件事陆远思猜得没错,周故并不代表周琢,就拿盐运一事来说,当初周故能轻而易举地与陆远思同行,便是对她的行动有所猜测,若是从这一点来看,周家不仅仅能为皇室提供巨额的财富,还能为他提供最准确的消息。天下所有金银动向全都在乾元钱庄的掌控之中,陆远思要做起这么大的生意,很难不引起别人注意。
然而这消息却并未传到皇帝耳中,这并不是因为周琢念及骨肉亲情敢欺瞒皇帝,而是因为这消息在周故手上便断了,哪怕是周琢也毫不知情。
“若是她当年不那么固执,远思又何至于受这般苦?”
陆清失踪后,皇帝看在周家的面子上没动周玥,可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周玥的死同样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周家之所以能完整留到现在,就是因为当初周琢与周玥分割得清楚,他明知道一切却袖手旁观,皇帝看见了他的态度,周家才有了今日繁荣。
说到底,他们是大昭最大的商户不错,可也仅仅是个商户罢了,他们对皇帝有用处,却也不是不可替代。傅连宸高兴了,便给他几分薄面,不启用明宪,做个表面功夫,可那是他给周家的荣耀,他不想给的,周家不能伸手去要。
在座的两人都很清楚当年真相,周琢无心再追究周故私自去琅城之事,摆摆手让他下去了,又说:“琅城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你快马赶回来辛苦了,这几日便不必去钱庄了,上面那里我来应付。”
周故应了一声,便告退了。
大厅中只剩下周琢一人,他的脸上却再也没有半点愧疚和怀念,周故的表现几乎让他确定周故已经倒戈向陆远思,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他作为陆远思的舅舅,这十几年来的愧疚当然不是作秀,如果她没有嫁给瑨王,周家可以是她最坚强的后盾,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是衣食无忧。陆远思手上的那枚铜钱当初也是他交给周玥的,他当然疼爱自己的妹妹,但那是在不涉及到整个周家的情况下。
当初周玥犯了忌讳,周琢即便是心如刀割,也狠得下心来,如今陆远思成了第二个触犯规则的人,那她对周家来说,也只能是一个可以割舍的“亲戚”。
周琢阴沉着脸,一手抓在放在的账本上,似乎在做一个十分困难的决定,而走出大厅的周故似乎是觉得太阳过于晃眼,抬手在眼前挡了一下,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等他把手放下来的时候,表情便又和从前一样了。
第111章 平州夏末的太阳向来毒……
平州夏末的太阳向来毒辣, 琅城百姓基本上不会在午时出门,因此大街上便显得有些冷清,只有路边的茶馆酒楼还在做着生意, 几个样貌平平地大汉聚在一起听别人说着琅城近来的趣事, 这就难免提到招安之事。
说是瑨王殿下来到平州之后着实是为平州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前几年兴修水利, 又兴建学堂宗祠,广招人才,原来破败荒凉的平州竟被整治得焕然一新, 现在又在准备剿匪, 着实是一位难得的贤王。
“你们不知道, 那焕羽寨的山贼凶着呢,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数百里大山的土匪强盗, 哪个都对他们闻风丧胆,不过倒是没见过他们下山,看着倒是和其他的土匪不一样。”
虽说侠以武犯禁, 但每个朝代都有对侠客充斥着敬仰之情的人,除暴安良劫富济贫, 游走于朝廷律法之外,惩治朝廷奈何不得的恶人, 光是想一想便让人热血沸腾了。
提起焕羽寨,有人便吹嘘起自家哪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说是亲眼见过焕羽寨,还有说专程去投奔的,顿时引起一顿嘘声。
几个大汉似乎是外乡人,见他们对这焕羽寨如此推崇, 便好奇问了几句,还不待老板说话,便有人迫不及待地答了:“这几位兄弟一看便不是平州人士,这焕羽寨之事如今在平州可是家喻户晓。”
“你们不知道啊,平州可不光只有瑨王殿下一个活菩萨,就连他的王妃那都不是一般人。你看寻常家女子,莫说是舞刀弄枪吧,便是抛头露面那都是大忌,偏偏瑨王妃超凡脱俗,这几年殿下修缮政务可少不了王妃娘娘出主意,都说啊王妃娘娘不是凡人,所以才不受常人束缚呢。”
“诶诶诶你这话就说偏题了啊,咱们要说的不是焕羽寨呢嘛,兄弟你不知道,听说这焕羽寨的头头啊也是个女人,一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便常把王妃娘娘和这焕羽寨的匪首作比较,你说这一个是官一个是匪那怎么能比嘛,不能嘛!”
“就前不久啊,瑨王殿下带兵去剿匪,听说是早就定好的计划,可是双方才刚一碰面呢,我们王妃娘娘呢,欸从万军之中取贼匪首级,啧啧……瞬间就把那焕羽寨打得是节节败退,溃不成军,没坚持几天就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