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秋沉默,她能如何回答,他们之间的关系,走到这一步,哪里还有什么情分可讲,他想要杀她,她亦不会觉得奇怪。
江上智也不再开口,他有力的手掌搭在她背上,元力从掌中传来,从她的背,游走到全身,被捆绑多时而麻木的双手,瞬间有了知觉。元力这样在她身体里游走了两圈,他才收回手掌。
待邱秋以为,江上智是该开始审问她的时候,他却从袖中掏出一瓶白色膏药,倒了些在手指上,将她被绳子勒得红肿的手腕握在手中,细细涂抹。
他低垂着眼眸,一双凤目格外专注,手中的动作奇异的轻柔。邱秋忍不住想起,在须臾境之时,他也是这样半跪在她的身前,给她涂抹药膏。明明是不久前的事情,然而她却觉得好似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她都快不敢相信,那些记忆是否只是一场臆想出来的梦。
邱秋仿若失声般,就这样盯着他动作,他凤目倏地一抬,邱秋猝不及防的撞进一双清冷的眼眸里,四目相对,四周的气息仿佛有一瞬间不一样了,邱秋忍不住撇开头颅,不自在的轻咳一声。
江上智将药膏收好,起身来,淡声道:“你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邱秋笑了笑:“现在还能说什么,不是清清楚楚吗?说什么都没有用。”
江上智冷声道:“你不说怎知没有用?”
邱秋这才重新抬眼看他,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你想听什么?”
江上智吐出两个字:“所有。”
邱秋重新倚靠着墙面,抬着下颚看他,漫不经心的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但你能给我什么?”
江上智沉默片刻:“我可以保你一命。”
邱秋忍不住笑起来,她记得刚穿到这个世界时,南寻殷也是这样对她说的,当时她想都没想就妥协了,没想到在玄宗,在江上智这里又听到同样的话。她还真是与这句话有缘。笑了片刻,她收了声叹息道:“没有用,我身体里被下了毒,你留我一命,我也活不过一年。”
江上智看着她:“我的承诺从来都有效。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邱秋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答应了让太上长老为你解毒,我亦不会食言。”
邱秋怔住,这是她从未想到的,到了这般地步,江上智还愿意帮他解毒。她该……相信他么?但她如今的处境,不相信他又能如何。她还是不想死的。
邱秋道:“保我一命还不够,我还要自由,你要放我离开。”
江上智挑了挑眉,淡淡拒绝:“这个不行。”
邱秋愣了一下,微恼道:“江上智,你说着保我一命,却要把我关在这里,若是关个十年八年的,我要这条命做什么?你耍我么?”谁愿意坐牢啊,如果要在这个世界的牢里呆个十年八年,她还不如一开始便选择死了干净。
江上智叹息一声:“我从未说过,要将你关在地牢十年八年,等事情了结后,你要去哪里都可以,但只有一个条件,不能离开我身边。”
邱秋怔了怔,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离开他的身边?是她想得那个意思吗?但是这个人……这个人的心思太难猜,她不敢相信。
见她沉默,江上智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尘,淡淡道:“你慢慢想,愿意说了,再叫人通知我。”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邱秋急道:“等等,我答应了。”管他是什么意思,如今能够有活下来的机会,她为什么不要?当初在流云城之时,她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南寻殷的要求,如今在这里,她为何要拒绝江上智。
江上智的脚步立住,转身回来,静静的等她开口。
邱秋想了想道:“派我来的人叫南寻殷,我亦不知他的身份,他叫我来……”
“等一下,”江上智打断她,邱秋不解的望着他,江上智道:“我说的是所有,你是谁?来自哪里?这些我都要知道。”
邱秋微愣,沉默片刻,方道:“我叫……余菀秋,是流云城城主的女儿,在大约十个月前,我……父亲,带来了一位朋友,奉若上宾。然而……”邱秋垂着眼睑道:“……父亲的这位朋友却带人袭击了流云城,杀了我的两位哥哥,我的父亲,也遭了毒手。他告诉我,我身上有乐正一族旁支的血脉,只要我愿意假扮乐正桑,他便不杀我……”
江上智缓了缓道:“你身上的毒便是他下的?”
邱秋道:“是,他叫南寻殷,他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他让我来便是要我利用乐正桑的身份接近你,盗取钥匙。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江上智沉默半晌,方道:“我知道了,你待在这里,最多三日,我便带你出来。”
邱秋沉默片刻:“希望你信守承诺……。”
江上智突然走到她面前,凤目对上她的眼睛,眸中是一种邱秋看不懂的冷冽深邃,他道:“小秋,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这声小秋,邱秋忍不住颤了颤,尽管她知道他叫的是余菀秋的秋,而不是邱秋的秋。而她现在这般处境,相信不相信,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因此轻点下颌道:“好。”
江上智理了理她的碎发,淡声道:“你先在这里委屈几日,很快,很快就会结束了。”
邱秋轻点了下头。她这般模样实在太过乖巧,江上智明知眼前这人并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但还是感到愉悦。他低下头,在她唇上轻点了一下。又让跟在后面的列卫,将地牢里的一应物品都换成干净的,方才起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邱秋心绪烦乱。
她不知道,他是否在演戏。这人的心思太过深沉,她看不透,也琢磨不出。想起他在南楼与真乐正桑说的话,他早就知晓她不是真的乐正桑,却表现的如往常一般,若非自己恰巧听到了,怕也是被骗得团团转。如今他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或许又是另一番谎言,只为了从她这里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然而她也没有选择,是生是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不信,又能如何?
抱着膝盖,忍不住叹一口气,邱秋想这场穿越真是地狱级别的难度啊。
***
初元城,齐氏别院。
齐若瑜新得了一块奇石,石料质地细腻,滋润,纹理光滑。他端详半晌,准备用它凿一方砚台。便有仆人进来回禀。
“公子,门外有一位紫薇的姑娘求见。”
齐若瑜先是一怔,继而将奇石放下道:“先请她到前厅,我马上过去。”
紫薇这个名字齐若瑜有些印象,是桑妹妹的侍女,但是她来做什么?齐若瑜这几日并未去太恒峰,自从桑妹妹不弹奏古琴以后,他便去得少了,总觉得桑妹妹变了许多,与摇光城时大相径庭。
齐若瑜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便去了前厅。
进了门,便见黄花梨椅子上坐着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女子。
女子见着他,倏地跪下道:“求公子救救我家小姐。”
齐若瑜一愣,忙去扶她:“紫薇姑娘,有话起来说,桑妹妹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紫薇道:“公子,小姐如今被关在玄宗地牢中,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只怕再耽搁些时日,便是凶多吉少了。”
齐若瑜不可置信道:“桑妹妹怎会被关进玄宗地牢,前几日我还在太恒峰见过她,再说有江上智在,谁敢关桑妹妹?”
紫薇咬牙切齿道:“就是江上智这背信弃义的王八蛋做的,公子有所不知,你在太恒峰见到的小姐,根本就不是真的小姐,小姐一直被江上智囚禁在碧海连天的别院,若非小姐悄悄遣人将信送过来,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她说着,便将一封信递给齐若瑜。
齐若瑜听到这番话,心中大惊,忙接过信看,果然是桑妹妹的笔迹。又将信读了一遍,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桑妹妹与摇光城之时如此不同,他本还以为,是许久未见生疏的缘故,原来本就不是一个人,怪不得这位桑妹妹不再弹奏古琴,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弹。”
心中想明白这些关窍,齐若瑜道:“江上智为何要囚禁桑妹妹,还找人假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紫薇知道想要让齐若瑜救小姐,便不能瞒他,且主人也吩咐过,若能取得齐若瑜的帮助,可将部分实情告知他,思绪转了转,便道:“小姐来玄宗其实是有目地的。”
齐若瑜微愣:“什么意思?”
紫薇便将小姐被逼迫假扮乐正桑来玄宗的事情说一遍,但并不提自己是后来被送到小姐身边的,只说是从小服侍小姐的丫鬟。她道:“小姐父兄被杀,身中剧毒,为了活命,不得不受贼人的胁迫。公子,小姐做这些事也是迫不得已的,还请公子救救小姐。”说着又要朝他跪下去。
齐若瑜连忙扶住她,心里却已经信了紫薇的话,联想到桑妹妹让他寻找医毒方面的名医之事,恍然大悟。原来,竟然是这样的缘由。想着桑妹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他微微心疼,桑妹妹也太可怜了。
齐若瑜下定决心道:“紫薇姑娘放心,我这就拿齐氏的拜帖去玄宗,找宗主求情。齐氏的情面,就算是玄宗宗主也要给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