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玉衍应是常客,一进来便被伙计认出,将二人带到楼上的隔间里。
隔间和上次邱秋去的并不一样,更宽敞精致些,上方摆放着案几,案几上安置着鸡翅木紫香炉,香炉旁是一只细颈圆肚青瓷瓶,瓶里插了几枝盛开的玉兰,姿态修长,素净淡雅。
因进了隔间,邱秋便脱了帷帽,两人在矮几两边落座,有伙计将吃食送上来。
简玉衍夹了一块鸡肉放到邱秋碗里,笑道:“这南楼最负盛名的便是这道芙蓉鸡,烧这道菜的老师傅有二十多年的手艺了,不管是火候还是食材的用量都掌握得极好。”
邱秋笑道:“多谢简师兄。”夹了一筷子放入嘴中,香味在舌尖弥漫,果真是口感醇厚,肉质鲜美。
两人说说笑笑,吃得很畅快。
这时,隔间口处进来两人,少年身着云纹黄袍,女子身着紫衣长裙,正是邱秋那日见着跟在江上智身后的一男一女。
女子与少年上来施了一礼,笑道:“未想到能在此处遇见简公子,莫怪出门时喜鹊在叫。”
简玉衍亦是很讶异,起身还礼,笑道:“澹台小姐与令弟也来用膳,不如坐下来一起食用如何?”
邱秋亦跟着起身,她今日穿着和上次并无不同,也不知这两人是否认出她来。
紫衣女子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见着邱秋的容貌,眸中闪过一丝惊艳,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人重新坐下,紫衣女子目光看向邱秋却对简玉衍道:“有如此佳人相伴,简公子好福气。”
简玉衍摇头郑重道:“这位姑娘是我的挚友,并非如澹台小姐所想,还请小姐莫要再说。”
紫衣女子怔了一下,道:“是我失礼了,还望简公子与这位姑娘见谅。”
邱秋笑道:“小姐不必介怀。”
简玉衍亦笑着道:“说起来澹台小姐和乐正师妹应该熟识才是。”
紫衣女子诧异:“这又从何说起……乐正……莫非是乐正一族的族人?”
邱秋心里也是一惊,不会遇到乐正桑的熟人了吧,虽然乐正一族出事时,乐正桑才八岁,但八岁也能记住很多事了,倘若真是以前的熟人,可真有些麻烦。
简玉衍却对邱秋道:“澹台一族也是天华域的四大家族,你可还有印象?”
邱秋摇头无奈的笑了笑:“幼时之事,能记得已经不多了。”
简玉衍有些心疼,安抚道:“那些事,不记得也好。”
才转头对紫衣女子笑道:“正是,我这位挚友名叫乐正桑,算来也应和澹台小姐同岁。”
“乐正桑!?”紫衣女子大吃一惊,脸色都变了。
跟着一道来的黄袍少年将茶水打翻在身上,不可置信道:“乐正桑不是死了吗?”
简玉衍拧着眉,不悦道:“乐正师妹幼年确遭不幸,但亦活得好好的,还望两位甚言。”
紫衣女子亦知自己说了失礼的话,忙道:“我们姐弟二人只是太过惊讶,还请两位宽宥。”
简玉衍轻点了头,但兴致已不太高,这两人来玄宗是有要事相禀的,也算玄宗贵客,若不然他也不会与二人多费口舌。
邱秋却听得心惊胆战,这二人如此确定乐正桑死了,是知晓什么事吗,她本来就是个假冒的,倘若被揭穿才是糟糕。
因不敢多呆,邱秋吃了几口,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出告辞,简玉衍自要送她回去,而澹台姐弟也吃的心不在焉,见两人离开后。
澹台明英道:“姐,这乐正桑是怎么一回事?爹不是说过,玄门事变之后,乐正一族的嫡系主脉,全被杀了干净吗?”
澹台明夏拧着眉道:“当时乐正嫡系有一支女眷并没在域都,或许因而逃过一劫,就不知乐正桑是否在里面。”
澹台明英道:“如此,便有些麻烦,她与逐月公子有婚约,而乐正一族正是我澹台一族领兵上门捉拿的,倘若她怀恨在心,只怕对我们计划有碍。”
澹台明夏脸色微沉,眸中狠厉之色尽显:“既然这样,便找个时机让她消失好了。”
回了城主府,邱秋想着计划该早日施行才是,也不知还有多少澹台姐弟这样的人,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进玄宗,找机会接触江上智,早日拿到钥匙,早日丢掉乐正桑这个身份,若不然,每日这样战战兢兢的,只怕有一天自己把自己累死。
过了两日,澹台姐弟并无任何异样,邱秋也稍微放下心来。向官杰要了许多关于商门的书,临时抱佛脚般看了看,待觉得时机差不多,挑战台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
初元城有三景,武宗的练武场,文宗的挑战台,还有城郊的碧海连天色。
这三景在初元城的名声甚为响亮,若是去过初元城的人,没见过这三景的风采,那真是与白来也差不离。
对于文人墨客来说,尤其是文宗的挑战台定要去一观的,每日都有五门学子上来辩论,或是兵们的阵型对练,或是济门的治邦政论,或是经门的经史争论,或是四艺门的乐理乐器之争,每一次上来的子弟都是脸红脖子粗,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斗鸡模样。
而商门的学子却很少上场,一则商门学子谨遵商门训示,光阴便是银钱,与其在这里争论不休,不如多赚得银钱来的实在,二则,济门与经门的学子向来瞧不上商门,若有商门学子上来,便要遭到两门学子的围攻,结果向来比较惨烈,久而久之,便很少有商门学子愿意上场。
而今日的挑战台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当看到那位容貌清丽,气质脱俗,令人惊艳的白衣女子将挑战牌挂在商门最顶端的时候,围观的学子们都沸腾了。
“……这是谁?竟敢挑战先生……”
“……最顶端挂挑战牌,这是多少年没有见过的事了?……”
“……这商门有何可辩之处,不过是一群贪财逐利之徒……”
“……区区一个小丫头,竟敢如此傲慢自大……”
学子们是议论纷纷,大惊失色。这挑战台多少年没有人敢将挑战派挂在最顶端了,这女子简直是胆大包天。有好奇的,有谩骂的,有看好戏的,还有被美色所迷为美人辩解的。
总之这年轻女子的举动简直轰动了整个挑战台。
而白衣女子挂了挑战牌还不算,手掌交叠,朝文宗方向拜了拜,扬声道:
“知鱼居乐正桑,请商门先生指教。”
这一声说得响亮,不管是逐月公子的未婚妻乐正桑,还是花朝节上一曲成名的知鱼居主人,都是声名显赫,而如今这两人却是一个人,这简直是一个大雷啊,围观的人被震得不知如何是好之时。
这乐正桑却还要上挑战台,挑战商门的先生。这无疑又是一个大雷,围观学子简直是被震得晕头转向,一片哗然。
而这个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各处。
第27章 入v三合一 文宗,诚信堂。四四方方的……
文宗, 诚信堂。
四四方方的诚信堂坐满了人,鸦雀无声。多宝阁旁的矮几上放置着紫檀木香炉燃着缕缕青烟,窗台下摆放的细颈圆肚白瓷瓶插着几枝红艳艳的桃花,窗外郁郁葱葱的榆树上立着一群鸟儿, 叽叽喳喳的叫着。
这样的静谧却衬得堂内的气氛越发压抑。
商门的赵监丞坐在堂内首座上, 胖胖的身子将黄花梨椅子堵得严严实实的, 他端起白瓷茶盏, 低垂着厚厚的眼皮, 拎起茶盖, 拂了拂茶汤, 汤水轻荡出细微的波纹,轻抿一口, 方率先开口道:“挑战台上的牌子,诸位都听说了吧?”
左边第一位坐的是吴先生, 他身材消瘦,脸颊扁平, 看着便是一副精明像, 他拱手回道:“不知哪里来的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赢了胜之不武, 显得我们欺负人, 不如派个弟子上去与她辨上一辩, 将她打发了。”
右边第一位坐的是石先生,约莫而立之年, 相貌平庸,但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他反对道:“若只是籍籍无名的学子, 这样打发尚可,然这位姑娘却是花朝节上一曲成名的花神,其名望不亚于琴仙司马清月,拥护者众多,且她又与江上长老定有婚约,若草率处理,怕是会让人以为我商门皆是狂妄自大之徒。”
坐在右边最下首的李先生抱怨道:“这位乐正小姐既然弹得一手好琴,去四艺门便可,何必来为难我们商门……”
吴先生挑了挑眉,轻哼道:“依石先生之意,我们要自降身份去和一个小丫头辩论不成?”
石先生语气平淡:“如今的形势,也只能如此了。”
吴先生哈了一声,道:“石先生想去便自己去吧,我可丢不起这人。”
见两人快要吵起来,赵监丞将茶盏嗒的一声,放在椅子旁的茶桌上,肉肉的脸颊抖了抖道:“好了,你们两人都少说两句。”他目光看向左边最末尾的章兰芝道:“章先生,你认为该如何料理这件事?”
章兰芝就如他的名字般,长得兰芝玉树,俊朗非凡。他手肘撑在椅柄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听见赵监丞的问话,方搭着眼皮,缓缓道:“挑战台设立之初的本意,本就是人皆可辩之,既然如此,照着挑战台的规矩办便是,何需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