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芸娘本来只想陪伴在公主左右,过一生。
公主却怜惜她,又见那位少年将军人品贵重,家事也算合适。便做了主,把芸娘嫁了过去。
芸娘出嫁后,果然夫妻和睦,琴瑟和鸣。夫妇同心,共同镇守北疆。
后来明珠郡主出事,霍芸娘也曾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欲陪伴公主左右。
公主却不忍见她夫妻分离,于是又使人把芸娘送回北境。
主仆一别将近十年,芸娘近日才随丈夫回京。
原本公主已然一心修佛,不愿再见人。芸娘无法,也不愿意打扰公主清修。
直到董神医前来,带来了小主子的消息。
大长公主又招了胡太医。芸娘这才得以回到公主身边。
只是这些时日,她在京里早已灌了一耳朵风言风语。
她心中恨毒了镇远侯府不识相。害死明珠郡主不说,如今还在拉大旗作虎皮,借公主的势,在京中横行。
如今又见魏婉柔前来敲竹杆,芸娘一怒之下,这才有此一招。
正说话间,忽见一辆小轿,停在别院门前。
董神医掀帘出了轿子,手中却抱着一盆盖着黑布的花。
霍芸娘一见是他,顿时满脸乌云尽散,又冲着小婵骂道:“怎么?还不把你这装死的小姐,赶紧给我弄开,是不是等我伸脚把她踹开呢?公主别院的路,也是你们能挡的?”
小婵见这老嬷嬷实在凶狠,生怕她真会踹人,于是连忙把她家小姐扶到一旁。
霍芸娘冷哼一声,这才上前说道:“董神医,你终于来了,我家殿下可恭候多时了。”
董神医见她方才那么凶,却不想,她对自己说话,竟是这般客套。只是那副尊容,一但笑起来,反倒越发严厉恐怖了。
董神医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那对主仆,虽然没有开口询问,脸上却有些不解。
霍芸娘见状,便解释道:“先生不必在意她们,不过是两个作死的奴才。在外面没少打着我家殿下的名号,胡作非为。殿下从前吃斋念佛,懒得搭理这些臭虫。如今可不一样了,全赖先生了。”
说着,她便把董神医请到院内。
待到霍芸娘离开,小婵才瘫软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又连忙把背上的竹筒取下来,倒些蜂蜜水给她家小姐喝了。
半响,魏婉柔才清醒过来。看了看四周,脸色越发苍白,又皱眉问道:“怎么,殿下还是不肯原谅我?看来还是婉柔不够诚心。小婵,你可把礼物送给嬷嬷了?山上寒凉,我亲自做得护膝,殿下倒也能用上一二。”
小婵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顿时落下泪来。又一脸委屈地说道:“小姐,你就别再生事了。刚刚那老嬷嬷好凶,把咱们魏家骂得好惨。就连咱们打着公主名号,在外面的行事,她也都知道了。还说,叫你以后不许再来。若魏家不会教育庶女,她们定会请人去教你。”
魏婉柔本就身体柔弱,如今又中了暑,一听这话,脸色发青,当场便吐了。
小婵连忙帮她捶背揉腹,又是给她喝水。
魏婉柔好算才缓过来,又握着小婵的手臂问道:“方才那事,可还有谁人知道?”
小婵连忙说道:“一辆小轿抬来了一位老先生,如今已经进了别院里,小轿则是回去了。除此之外,应该无人知晓此事。”
魏婉柔垂下眼睛,沉思半刻,又说道:“无人知晓就好。如今我已经十六了,若是突然被殿下离弃,又惹了她不喜,恐怕连我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
倒不如先把这事按下来,再多等一段时日。只要我们不再生事,公主殿下这边大概也不会同咱们计较。”她只一心念佛,便继续念下去好了。不然怎么给她女儿外孙,修来生呢?
小婵连忙问道:“可六王爷那边,又怎生是好?”
魏婉柔扶着她的手,站起身来,又低声说道:“他那里我自会应付。罢了,你先把东西放在门口,扶着我下山去吧。”
小婵又说道:“怎么还要放在门口?方才那满脸凶相的嬷嬷可是说了,殿下从来不用小姐你亲手做的东西,都送给山下穷人了。”
魏婉柔脸色难看得厉害,却还是咬着唇,红着眼眶,说道:“罢了,就放在门口吧。殿下不能谅解,定是我们不够诚心。我相信总有一天殿下定能接受咱们的心意。”
说着,她便颤巍巍地往山下走去。
小婵放好了东西,连忙几步追上去,扶住了她家小姐手臂。又劝道:
“小姐如今体弱得厉害,不如多吃一些。每日只吃鸡汤,连口粮食都不敢吃,就算是好人也会饿坏的。”
魏婉柔却低声说道:“哪里要你这般多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天生这般命苦,我若不再争一争,想想办法,五岁那年便死了。”
小婵听了这话,也是一脸伤感。
…
与此同时,董神医很快进了主厅。
只见公主仍是那套灰色僧袍,手里握着念珠。只是此时却坐在桌边,正喝着茶,公主的气色比前次看着好了许多。
董神医一进屋,公主便瞪着他,冷笑道:“怎么,厉琰那黄毛小儿,终于来信了?可是想好提什么条件了?”
说话间,她一抬眼皮,自带一股杀伐果断之气。就仿佛下一刻便要挥刀斩断他脖颈一般。
董神医被吓得不轻,连忙匍匐在地,又回道:“九王爷说,你若想见到那人,需得配合着,让我给您治病。什么时候医好了,便安排您与那人相见。”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单手一击桌子,茶水洒得满桌都是。
她又开口骂道:“厉琰那黄毛小儿也敢威胁我?难道他当真以为我老人家不杀生,便是他这犬辈可以随意捏拿的?”
董神医匍匐在地,吓得完全不敢接茬,只是紧紧护住身前的那盆花。
刘嬷嬷和霍芸娘见状,又上前劝道:“殿下,九王到底是您的晚辈,如今看来,他不过是想让您治病,或许并无恶意。”
半响,公主才一脸沧桑地说道:“罢了,我倒要看看黄毛小儿,到底要耍什么花招?只怕我有生之年,都见不到她了。”说着,她眼圈便是一红。
她一早就招了胡太医。自然知道自己就这一两年的寿命了。
可恨厉琰心黑手狠,就是条疯狗。
如今外孙落在他手中,又在殷家军的地盘。就算她派人前去营救,怕是也难救回来。
如今,大长公主竟生出了几分破罐破摔的心思,只希望厉琰赶紧提出条件来。
于是,便把董神医留在别院,给她诊治。
经过给太子治病,董神医也算小有心得。如今再给大长公主治病,又重新调整了方子。
甚至还用一些血牛筋叶子磨成粉,加入其他通畅血脉、消散瘀滞的药草一起做成膏药。又交给刘嬷嬷,让她帮助公主外敷在旧伤处。
这血牛筋可能是陈宁宁浇灌泉水比较多的缘故,效果比之从前那株血牛筋还要强上许多。
就算董神医调整了药方,大长公主喝了药,用了膏药,不止吐出了黑色污血,排出了不少污便。
就连贴着的膏药也变成了黑红色,陈年旧伤上沾染了不少黑污。
大长公主何时这般狼狈过,便觉得厉琰黄毛小儿故意消遣她。
等到腹泻的间隙,她便抓住董神医的脖领子,破口骂道:“黄毛小儿是派你来害我的吧?”
董神医都快被吓死了,连忙又匍匐在地,索性便把九王花了两年多,千辛万苦,给太子找神药的事都说了。
又连忙说道:“上次我给您诊脉,便看出您体内陈伤淤积,又多年不曾调理,如今体内经脉阻塞。这种病症也只有神药方能医治。否则命不久矣。写信过去,王爷便又送了神药过来,叫我帮你治好身体。公主明鉴,王爷对您并无任何不敬之意。这种状况也是在所难免。”
大长公主满脸狐疑,又皱眉问道:“这么说来,如今太子的毒已经解了?就是用了这盆赤红野草?”
来之前,太子便交代过董神医,可以把近况,尽数告知公主。不必加以隐瞒。
董神医却深知九王爷那性子,他定是不会让太子处于危险之中,于是便硬着头皮,解释道:“毒虽然已解,只是太子这些年,身体已然被掏空,还需长期静养。”
他并没有说,九王爷又送回六盆神草,正打算为太子全力调理身体。
公主听了这话,越发迟疑起来。
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打发董神医回房休息,又问心腹刘嬷嬷和霍芸娘:
“你们说,厉琰那黄毛小儿到底想作什么?难不成,太子如今好了,他便想让我扶太子,护他周全?因而才要救我性命?”
刘嬷嬷道:“不管九王要如何,都对殿下大有好处。殿下不如继续让董神医医治。若当真能把殿下治好,奴婢倒愿意吃斋念佛求太子大安。”
霍芸娘也说道:“不管如何,九王难缠得很,如今恐怕只有殿下养好身子,才有机会见到小主子了。”
大长公主这十年虽然一心修佛,却也明白如今朝廷形势。
若太子当真养好身子,又有九王为他谋划,又背靠殷家军,将来必定能坐上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