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琰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沉,一股压迫力瞬间就起来了。
若是别人见了他这般模样,早就吓得两膝酸软,直接跪倒在地。
偏偏这小山大王仍是瞪着杏眼,迎向他的视线,半点都不怂。反而自带一股蛮劲,仿佛在说:“我不给你种,你又能咋地?整座山都是我的,我就是这里的王。若想跟我做买卖,只能你屈从我。还敢跟我落脸子?”
陈宁宁此时正年幼,又一路带着厉琰在这庄上四处转,刚好有两根散落发丝,垂在脸颊旁,把她那张圆润的包子脸,衬得越发健康红润。再搭上那双胆大包天的杏眼,竟是坦坦荡荡地挑衅他,一点都不加隐晦。
倒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在。
偏偏厉琰就喜欢小山猫儿这副模样,也觉得她本该如此。一时也不生她气,反而开口问道:“不知庄主要如何才愿意同我继续做买卖?”
宁宁挑眉道:“同你做这笔买卖,也不是不成。只是有两点需得先说清楚。一是我种草快慢由天定,你不可催我。二是,血牛筋就当报了你当日大恩,收一成我也认了。至于其他药草,可不能这般分成了。”
厉琰听了这话,沉声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陈宁宁被他笑得一头雾水。厉琰才又正色道:“好,给你五成,庄主意下如何?”
陈宁宁想了想,点头又道:“可以,厉爷是个爽快人,一言九鼎,这笔买卖就这么说定了。不如立下字据?”
厉琰又笑道:“好。”
两人于是一同来到陈宁宁的书房。
只是,陈宁宁那毛笔字,实在拿不出手。便打发香儿,去叫她哥来写下字据,也好让哥哥帮她谋划一番。
谁成想,厉琰却道:“不如由我来写这契。”
说着,他便走到书桌前,正好看见桌上摊平放的那张工程图,以及旁边的柳碳条。
随手拿起那张图一看,厉琰又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循环?”
陈宁宁点头道:“我的庄子,往后便要弄成这样。”
厉琰又道:“好生有趣,这猪圈下面弄个鱼塘,当真可行吗?”
陈宁宁又解释道:“其实还是要发酵一下。”
“沼气池又是何物?”厉琰指着旁边又问。
陈宁宁随口解释:“把所有食余废物,粪便堆积起来,便会产生一种气,是可以烧的。若是盖上一个能用的灶,往后便不用捡柴了。这也是循环。”
厉琰挑了挑眉,又问:“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陈宁宁笑道:“怎么可能?有庄上的人想的,也有我在杂书上看到的。”
厉琰微微抿了抿唇,到底没再说什么。
又拿起毛笔,很快写下一份契书。大意就是两人往后合伙做买卖,对半分成。
这人身形高挑,姿态也美,静下心写字时,浑身上下又多了几分书卷气。
陈宁宁看着他这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一时心跳有些失控。
只得把脸别开,看向别处,可她的双耳却仍是有些绯红。
待到厉琰写完,陈宁宁细细看了契约,倒也十分合理。
刚要签字画押,陈宁宁突然想起她那手潦草的毛笔字,差点当场掩面而逃。
若是早知道,还有这种场面,她当初就不该贪图柳碳条方便,怎么也得把毛笔字签名练出来。
陈总不断宽慰自己,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一咬牙,到底还是拿起毛笔,一脸郑重地落下自己的大名,又按上了手印。
偏偏厉琰就像是故意的,一直在旁边盯着她,脸上还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之色。
这未免也太不给生意伙伴留面子了。
陈总羞耻得小脸通红,眼看都要急眼了。
厉琰突然说道:“倘若将来你做成了天下第一庄,签字画押的地方多了,你不会就打算一直拿这笔烂字见人吧?我看你用那木炭条写字,倒也方正清秀。想必在毛笔字上,不曾用过心。”
陈总咬牙说道:“我往后自然会练。你且放心,等会便叫我兄长过来,给我写下字帖。往后每日必定临摹,无需厉爷操心。”
厉琰却又展开了一张白纸,说道:“与其胡乱学其他字体,倒不如学学大庆最厉害的书法家的字。”
说着,他便在白纸上郑重写下“陈宁宁”三个大字。
陈宁宁上前一看,这三个字,与方才他的字完全不同。刚才他写得刚劲有力,霸气又潇洒;此时字体却柔美清丽,带着几分婉约。
她正想着,厉琰又解释道:“你这般品格,簪花小楷练起来最合适不过了。”
说着,又在旁边写下了一首《塞下曲》,特别是那句“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虽然写得也是簪花小楷,字迹之间却仍带着一股杀伐果断。
陈宁宁竟看呆了,这人不是故意嫌她字不好看,倒像是真心要教她写字似的。
那人落笔后,又抬眼看向他,眼神里非但没有半分嫌弃,反而带着些许善意。
陈宁宁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尴尬的,还是羞耻的。
偏偏那人又开始故意逗她,“庄主看这字如何?给你当字帖不亏吧?”
陈宁宁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在这时,陈宁远得了消息,又赶到这边来。一进书房,便问候道:“听闻厉军爷来了,小生宁远未曾远迎,还望见谅。”
说着,便躬身行礼。
厉琰见状,还了一礼。
陈宁远原本是去潞城,打听消息了。这才刚到家。不然,他万不会让九王有机会与他妹子见面。
因而,他又连忙说道:“前次宁远不在家,家中之事,便由家妹随口说了。家妹尚且年幼,军爷当不得真。若有要事,不如与宁远面谈。”
陈宁宁一听长兄这话,顿时便有些发懵。连忙又把那张契书拿来,想给他看。
偏偏陈宁远根本不看这些,只顾着盯着厉琰。
厉琰倒觉得有些好奇,陈家这对兄妹都不怕他。
只是若陈宁远知道他真实身份,也能如此镇定吗?
想到这里,他扬起了一抹冷笑,又开口说道:“既然,陈先生要与我面谈,那就面谈吧。”
说罢,他把桌上的另一张契约拿了过来。
陈宁宁趁此机会,又给长兄使了个眼色。
偏偏陈宁远只是安抚似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莫要多言。由他来应付。
他又朗声说道:“军爷不如随我到我书房去谈。那里也宽敞些。”
厉琰可有可无地点头道:“也好。”
就这样,两个相貌清俊的男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陈宁宁的书房。
独留下宁宁一人,坐在桌边,撑着头,一脸发愁地说道:“方才去叫你,你不在家。如今都谈好了,也签订契书了。你还能跟他谈什么?”
厉琰没疯,也没犯病,正常得很。与他做买卖,一同赚钱,那又如何?还无形中多了个大象腿呢。
往后就算番椒买卖,厉琰想插一手,陈宁宁也会答应。
否则一旦生意做大了,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与其被那些人盘剥。倒不如上了厉琰这条船呢。
想到这里,陈宁宁低头看着那张写着她名字和诗词的纸,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假斯文的时候还真帅气。”
若他当真是个小书生就好了,陈总当真愿意重金包养。
第42章 一条番薯藤~
陈宁远也不知跟厉琰谈了些什么。
反正两人走出书房时, 宁远脸色就不大好。却还是礼貌地把厉琰送到了大门口。
陈宁宁见状,便想凑上前解释几句,顺便劝慰兄长一番。
不想兄妹俩回到书房里, 她刚开口说了一句:“哥, 我思来想去,倒觉得跟厉琰做买卖, 有百利而无一害。”
陈宁远听了这话,双眉紧蹙, 直直地看向她的双眼。半晌才开口说道:
“厉琰在上京风评很差, 还有个疯狗的绰号。平日里, 仗势欺人的事也没少做。如今看来, 你倒是真不怕他。”
陈宁宁轻笑道:“兄长也曾说过,太子胸怀天下, 兼济苍生,品行端方,是个难得的贤德之人。他愿意几次三番, 保下九王。
这就证明,九王并没有犯过大错。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家兄长, 争气斗狠罢了。否则皇上也不会每次都高高抬手, 轻轻放下。况且九王自打来到潞城以后, 便低调得很。也未曾做过仗势欺人的事情。
如今太子身体好了, 自然不会放任九王不管。又岂能让他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何况, 我同他相处几次。倒觉得这人还算真诚, 比那些阳奉阴违, 只顾眼前小利的人好多了。”
陈宁远轻挑双眉,又问道:“你当真不怕他?”
其实这是九王方才同他说的,“陈宁宁不怕我!”下面还有一句话, 这样的人好生难得,你且放心,我定然不会害她。
陈宁宁果然点头道:“怕他做什么?以后他若想继续种药草救命,还不是全赖我帮衬吗?更何况,往后咱们庄上的生意做大了,总要找个合适的生意伙伴。厉琰有钱,又有权势在身,整个潞城都是他的地盘。若是他愿意与我合作,我保证他能赚大钱。况且有他在,咱们就不怕王生平那类宵小,在出来做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