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世事总是无常,天不遂人愿。
靳又是最了解他性子的,但这时候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只能让人叫侍应过来打扫,重新给陈隽倒了一杯加冰的莫吉托。
“怎么了?我瞧你这段时间总是奇奇怪怪的,今个儿你来这酒局,还以为你终于正常了,这又受什么刺激了?”靳又好像约摸猜到是因为叶家那个,但又觉得不太可能;依他看来,叶枕月纵然美丽,但清冷过甚。跟这种女人在一起,什么热情都会耗尽的。除了家世适合联姻,从年龄、阅历和性格等来说,阿隽和她也是彻头彻尾的不适合。
陈隽深吸一口气,对着靳又这个多年好友,他努力尝试着解开心结:“……我……有一个朋友……”
他顿了一顿,靳又瞬间了然。很多人在说起某件纠结的事时,喜欢用“我有一个朋友”来开头,但其实旁观者清,谁都知道这个朋友就是他自己。
陈隽那张嘴,适合骂脏话,适合喝酒抽烟,适合花天酒地败家产,却独独不适合说出和女人有关的风花雪月。尤其,他说起来的时候,眼里还流露出藏也藏不住的柔情。
“他……他最近注意到一个女人,然后就变得不像自己了。”陈隽用舌头轻轻顶了顶上颚,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像寻常时那样漫不经心。好在第一句开口说出来了,后面的话也就没有那么艰难。
靳又点点头,“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陈隽被他这句话带的下意识去回忆,她是很好的,但他生怕靳又会发现什么,只能不自觉地在描述上贬低她:“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漂亮女人。”
靳又附和:“但在你……在你那位朋友眼里,她是美的,对吗?”
陈隽点头。“他好像被下了蛊一样,像被下了降头……”他无意识地特别强调,故事中的这个男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这种感情了。靳又的眼帘沉了沉,看向桌上那个摔坏了屏幕的手机。
陈隽的话渐渐变得模棱两可:“我朋友他是不喜欢被感情束缚的那种人,而且他一开始也没打算……”
他又停顿,明明只是平淡地陈述事实,他却感觉到心口好像被蚁虫啃噬着,让他快要窒息。陈隽不愿再开口,他既怕靳又发现端倪,又不想和别人分享这种事,羞于启齿、且诡异地生出独享欲。
这该是他和她之间的事,旁人有什么资格知道呢?
靳又敏锐地察觉到了陈隽的微微抗拒,这场倾诉到此为止了。他沉默许久,开始抛出自己的第一句试探:“还有没有别的细节?”
陈隽摇头,闭口不谈。他甚至有些后悔,他自己都捉摸不透的事情,和靳又这个比他更浑的东西说了,有个屁用呢?
靳又突然想起陈隽话里的不对劲,他沉着片刻,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女人了?”
陈隽猛地转头看向他,目光微滞。
从头到尾,他一直在和靳又语无伦次地形容,故事里这个男人如何煎熬,却只字不提,他是喜欢上那个女人了,才会变成这样。靳又于是诡异地猜测,或许“男人”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经喜欢、甚至爱上那个女人了。
但这话对陈隽来说无异于醍醐灌顶。
陈隽感觉自己好像在一片找不到尽头的迷雾中寻到微光,在难熬欲死的围困中回光返照。
他喜欢上叶枕月了。
为什么?
他喜欢她的脸,喜欢她跳舞的样子,还是喜欢她时而温吞时而冷淡的脾气?
陈隽说不上来。
其实倒不如说,她身上没有他不喜欢的地方。
陈隽仅彷徨了一刻,然后压下心里各种惊涛骇浪,自发坚定了这个想法。
他喜欢叶枕月。这种头一遭的情思泛滥开来,庞大到令他战栗。他又想起那次酒后,他抱着她,在她脸上额上,足足落了三个吻。
他动情了,即使他一开始动机不纯,但现在他无可否认地意识到,他真心喜欢上叶枕月了。
要命。
他曾经以为他会厌恶这种黏黏糊糊的情爱,但事实是他欢喜的不得了,即使人家姑娘现在压根不拿他当回事儿,他还是高兴悸动地好像一个十八岁的愣头青。
靳又还以为自己那句话又惹到了这位祖宗,看他发愣,刚想改口,就见陈隽突然垂眼,眸中隐晦不明,蓦地低低笑了声。
笑得靳又的魂儿都快没了。
“……阿隽?”靳又伸手在陈隽面前摆了摆,陈隽于是回过神来,脸上带着点儿喜意,突兀地问:“阿又,你觉得……我长得好吗?”
靳又一愣,下意识回话:“怎么突然问这个?你的外表……当然好啊,以前那些合作伙伴的女儿过来追你,不就是不图财只图色嘛……”
陈隽当然知道,只是现在更确定了。他又想,他还这么年轻,家世也好,要是把男人分个等,他起码能排个一等吧?
他绝不比那个在篮球场接她水的男生差。
“那就好。”他的无助,此刻转化为势在必得。
陈隽这句话说出来,靳又更摸不着头脑了。他还想开口,陈隽揣过桌上不成样子的手机,已经有些着急地站了起来。
“你们继续喝,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陈隽不顾靳又在身后的叫喊,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无需再质疑什么,他喜欢叶枕月,他要把他的心剖出来,向她证明他的爱。
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猎人爱上猎物”这件事。
林百万是吃过晚饭以后,系统开始连珠炮一样地通知提醒,短短十分钟以内,剧烈飙升至百分之六十。
其实也说得通。
陈隽毕竟没有年龄阅历摆着,说到底也只是个嫩的掐出水儿的货色,更何况这世间的道理,向来是先沦陷者输。
几天不见,他应该是想她了。
事实是她猜的半分不错。
陈隽通过叶枕阳扒到了叶枕月的一切社交账号,像个藏在暗处的变态,窥视着她的过往。
她很低调,很少发什么朋友圈之类的东西,陈隽费了大力气,才算了解到一点儿心爱之人的喜好。
他除了一身皮和钱以外一无所有,但她显然也都不稀罕。他左右踌躇了几个小时,最终订了一大捧翌日清晨空运过来的大马士革玫瑰。
第24章
玫瑰意为求爱。
叶枕月曾说自己在玫瑰里最喜爱大马士革。
他忘了,上次遭到拒绝的时候,他还因为从未有过的羞耻,心想迟早要叶枕月跪着求他。没想到不过这么几天,当时的心情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要追求她,再一次。像这世上无数的痴男那样,捧出自己的一腔真情。
林百万于是在工作日的一天,收到了这么一捧昂贵的爱。玫瑰花瓣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每一丝香味儿,每一根精致的丝带,都在向世人展示着它的魅力。
的确是一捧好花。林百万这么想着,随手抽出最中间的一朵插进办公桌的瓶子里,其余的统统扔进垃圾桶。
她不是叶枕月,不喜欢玫瑰。而且被摘了的花枯萎的格外快,她尤为不喜。
林百万给陈隽去了一条消息,“谢谢你的花,很美。但下次不必了。”
陈隽很快就知道他送的花被扔了。他毕竟那么频繁地往宣大跑,他毕竟又那么热切地关注着心上人,他毕竟又那么有钱。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要是质问,大概也只会得到一句故作谦卑的“消受不起”。
陈隽满心委屈和惶然,再度被叶枕月疏远的感觉,令他愈发痛苦起来。
很快,一场慈善晚宴,陈隽终于得以再见到心心念念的爱人。
林百万和叶枕阳一起出席,在一片姿态艳丽的众名媛堆儿里,她素的像一块不值钱的背景板。
爱是个奇妙的东西。它支配着陈隽,在人群中一眼寻到了爱人的背影。
林百万同时也接收到系统提醒,像是和陈隽心有灵犀一般,在他刚看到她背影的一瞬,缓缓转过头去。
陈隽很没骨气地怔了怔。
即使她穿的不华丽,但那张脸转过来,就又是那个月宫仙了。别人是人靠衣装,她靠脸把衣服撑起来。
陈隽以前最看不上这种调调的女人,但现在他该死地迷恋。心脏像过电一般的瘙痒,尾椎生起满足的快感,千百人重叠起的距离中,他眼里只有她。
当一个情窦初开的人怀揣着不死的情爱时,他无需得到什么回报,单恋足够带给他快乐。
陈隽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每抬一下脚,他离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就又近了一步。好像有人在唤,“小陈总……”他也浑然不觉,当真像他和靳又描述的那样,跟被下了降头一样,径直往目标走过去。
林百万站直了身体,静候着。等到陈隽在她面前站定,开口就来:“枕月姐……”
这数日来的思念和这句话一起冲出来,陈隽只感觉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尤其是,当对方朝他微微一笑时,他几乎喉咙梗了一瞬。
“……枕月姐,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林百万也礼节性地回他:“好久不见,挺好的。”她只字不提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纠缠,抬手指了个方向:“枕阳不在这儿,往那个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