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斜看着楚荧的眼睛,半晌,又低声说:“罢了,这些不过是我的一些发现,到底同祖母的事关联不大……”
素雪早在送了信之后便出去了,屋里除了楚老夫人还躺在榻上,屋里便只有江斜和楚荧二人,楚荧坐在圆凳上,江斜则站在楚荧对面的地方。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从一开始,什么都没能帮到你,还让祖母受了这般罪……”江斜垂眸,话语有些沙哑。
透过窗纸的光落在二人的身上,投下淡淡的两道影子,两道影子干干净净,在光下平行,还隔着些距离,没有半点交集。
唯有炭盆中烧得暖融融的热气,才能让这清冷的气氛中多了几分暖意。
楚荧抬头,去看江斜那双她看过无数次的桃花眼。他的眼是极为好看的,刚认识他不久的时候,她便偷偷看过,果真是京城中最好看的男子,一双眼生得那般风流,又似是含着说不出的清浅笑意。
他们二人认识许久,若是没有一开始她壮着胆子去同江斜做交易,在江斜明里暗里的保护下,她又怎么能从秦府全身而退。再到后来,太子萧端几次设计于她,想要迫使她嫁进东宫,也是她权衡利弊之下,选了他。后来二人成亲之后,他更是纵着她,在所有人面前给足了她面子,几乎是满足了所有她不曾敢奢望过的少女的幻想。
这一世,因着命里多出来这么一个人,诸事才都有了转机。
这些日子,江斜几乎除了晚上回来陪着她,便是在外帮她搜集寻找各种珍奇名贵的药材、在暗中一直追查此事的线索。
他帮过她太多了,他对她好也太多了。如今他却红着眼,在她面前,说是他没用。
“夫君……”
楚荧无奈地看了江斜一眼,然后轻叹了一声。她伸手,扯住了江斜的衣袖,二人的影子终于连在了一起。
她从圆凳上站起身来,拽着他的衣袖,将江斜扯到了离自己不过咫尺的面前。
江斜低头看着楚荧一张白净的脸,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他觉得她应该责怪自己,怪自己不称职、无能。
楚荧却伸出双臂,绕过江斜的腰身,轻轻环住了他,江斜惯来喜欢青竹的香气,衣衫上还带着淡淡的竹林熏香,钻进楚荧的鼻中。楚荧轻声笑说:
“想什么呢。”
“明明是你帮我更多——若是没有夫君,说不定此刻,我早就被迫身在东宫了;又或者,我早就在祖母出事时候,就先自己慌了神,自乱阵脚了。”
被温香软玉抱住,江斜觉得自己此刻身子僵硬,手指动了动,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谢你帮我追查祖母的事,帮我在外边周旋。”
楚荧的手轻轻顺着江斜的背,若有若无的力道就像是挠在了江斜的心上一般,他又觉得罪恶。
不应当。
她又抬起头,看着江斜的眼,眼底有淡淡笑意:“今日夫君说的事,倒是让我想明白了不少——我一会儿去见染梅,待我确认过后,再回来同夫君说。”
楚荧松开江斜,去简单梳妆,又着人去备了马车。江斜呆愣在原地,看着楚荧面上多了些灵动,说不出该高兴还是惶恐。
准备妥帖,楚荧准备出门去赴染梅的约,又回来站在江斜面前,玉色青葱般的细指勾了勾江斜腰间挂着的折扇上缀的流苏。
“若我没有想错,夫君就接着顺着这件事儿去查,应当还会有别的发现。”
然后又撒娇一般去勾江斜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那就麻烦夫君了,嗯?”
纵是江斜心中对自己万般自责,却是拎得清此刻轻重缓急,最后只是淡淡地失笑:“好,这事我去查。你路上小心,带上林三在你身边。”
请帖上约楚荧的地方,是一处有些凄清的茶坊,藏于百姓生活的街巷之间,颇有几分隐蔽,看着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楚荧带着林三,推开有些破旧的木门,掀了门帘进去,茶坊里除了老板懒散地坐在粗糙的炭盆边上,只有角落里坐了个清瘦的姑娘。
“少夫……姑娘?”染梅坐在角落里,听见门口的响动,抬头看见走进来的楚荧,二人面面相觑,染梅脸上有些诧异,“姑娘怎么……”
“染梅,好久不见。”楚荧径直坐到了染梅的对面,轻轻皱眉,“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楚荧倒也不意外,染梅不过是个当初从秦府里出来的下人,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往楚府递一份这么精美的请帖。
染梅看过楚荧递给她的帖子,左思右想,最后只是回:“这帖子确实不是我写的,姑娘也知道,我识得几个字,却也写不出这样的信来。”
“那今日是谁叫你来的?”
染梅愣了愣,答:“姑娘和离之后,放我从秦家出来,我便找了份在后厨打下手的活计。东家的夫人前几天同我说,让我今日来茶馆候着,说是有人找我问话,让我知无不言……”
“东家夫人?”
“便是如今三皇子殿下的那位夫人。”染梅看了看四周,压着嗓子道。
三皇子的王妃?昨年冬狩时候,来给楚荧和江斜递消息的便是三皇子府上的人,如今在这节骨眼儿上,又叫了染梅来——按理来说,三皇子应当也是皇位的竞争者之一了,但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如今最重要的倒不是三皇子的事情,既然三皇子把染梅送到楚荧面前,楚荧自然不会觉得只是叫她来陪着故人一同寒暄喝杯茶这么简单的。
民间茶坊不比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官家常去的茶楼,不过是一壶最普通不过的茶水罢了。店家拎着才煮好的茶炉过来,给二人分别倒了一杯,浓厚的红茶香气氤氲着水汽扑面而来,也是极香的。
看着干净的茶杯,又看着茶汤,染梅偷偷瞧了一眼对面平静坐着的楚荧,苦笑着开口:“当年之事,是染梅一时糊涂,谢姑娘救了我的弟弟,又放我一条生路。”
楚荧摇了摇头,倒是没有想到,当年自己不足挂齿的一点善心,竟是如今还能有回报。
“不必挂怀,到底我也无事。今日我来,是想问问你,当初你同淮恩郡主之间的事情。”
第73章 线索 得找个借口把自己的孙女儿和孙女……
听到楚荧问当初她和江心的事, 染梅面上有些抹不开,当初到底是她做错了事情。
咬了咬嘴唇,染梅还是一五一十地回忆起当初的事:“那时候姑娘跟着素雪一起去了静山寺, 郡主的人找上我,一心都是想让姑娘在秦府里彻底翻不了身, 只要姑娘能悄无声息地没了, 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在秦少爷那头抬了妻子, 在京城里不受人的议论了……”
楚荧嫁进承阳候府, 也算是成了江心的嫂子。二人过往早有龃龉,她虽是没同江心打过太多交道,但是在承阳候府里同公公婆婆几人一番相处下来, 却总是暗觉得有些违和。
公公承阳候江毅,寡言少语些,却是行事稳重、才能在朝中占有一席不败之地。而婆婆李柔, 性子耿直, 敢爱敢恨。就算是在江心离家前,和江心颇有亲近的弟弟江松, 性格虽然孩子气张扬些,却也是热心肠、正直的孩子。
怎么整个承阳候府, 就出了江心一个,敢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谋害旁人性命的?
虽说婆婆李柔知道江心的身世,对江心的教养上颇有几分冷淡、江毅又对自己的这位女儿纵容了些,江心性格跋扈放肆、说话口不择言, 倒也是情理之中, 但看着却也不像是能养出孩子草菅人命性子的地方来。
更何况,若是江心真的对她有这么大的恨意,恨不得让楚荧永远消失在秦府人面前, 怎么江心在嫁入承阳候府、还在楚荧面前吃了这么大一个憋之后,就像个纸老虎一般,再也翻不出什么谋人性命的水花儿了。
略略斟酌了一下,楚荧又问染梅:“你可与郡主直接接触过么?”
“未曾。”染梅摇了摇头,“那时候,每次都是秦少爷院子里的那位小厮,姑娘也见过,就是那个安子,过来同我交代吩咐的。”
“安子?”楚荧细细回忆一下,这才想起来,应当就是当初几次徘徊在楚荧院子附近、打探楚荧消息的那个小厮了,只是后来她忙于和离之事,便也就忘了这个人物。楚荧又问,“安子不是郡主安插在秦家的人么。当初我安然无恙地从秦府和离出来,你也一起出了秦府。之后,安子如何了?还留在郡主身边么?”
既然未能完成害楚荧的任务,日日同江心在秦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倒也不嫌尴尬么。
问起安子,染梅却是皱起了眉头:“说来奇怪了,安子……好像就是在郡主成亲之前一日就不见了,后来我也再没见过他,还以为他是有了什么别的活计。”
楚荧轻轻挑眉,只觉得这时间选得颇有些微妙。
“安子是何时进秦府的?”
“应当是昨年的二月。”染梅答,“那时候少爷才同郡主定下婚事,韩嬷嬷同我提过,二月末时候,刚好府里买了几个下人。”
去年的二月末?楚荧微微沉吟,算起来刚好是江心同秦穆尧定下婚约不久的时候,说来……也是自己同江斜做的那笔生意,江心母家人得知江心定下婚事,准备举家来京城闹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