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荧挽好了袖子,打开药匣,取了药酒和棉布,走到江斜身后。
昏黄的灯光落到江斜的背上。新伤虽是早已结了痂,但是血红色的口子,依旧是让楚荧看着心中有些莫名的难过。
楚荧伸手,指尖点过江斜背后大大小小的伤痕。
虽是冬日,营帐里烧着上好的炭,倒也是暖和的。
江斜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清清楚楚可以感受到楚荧的手指温凉,触过他后背的伤口。手指掠过之处,不知是受了伤的轻微痛感,又带着些直勾人心绪的酥麻之意。
“不然……还是我自己来吧。”江斜声音带着些沙哑。
至少不会有现在这般抓心挠肝的怪异感觉。
然而楚荧并不能体会到一个男子此时有些煎熬的心情:“夫君不是说我不是旁人吗?”
江斜现在心中说不出的悔恨之意,他怎么就一糊涂答应了呢,不得不吸了口气:“……你继续。”
蘸着药酒的纱棉猝不及防地贴在了江斜背后的伤口上,辛辣的痛感瞬间冲散了放在楚荧指尖所过之处的那点不可言说的酥痒感。
“嘶——”
就连江斜也忍不住皱眉,然后很快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一些,楚荧不在的时候,他挨了刀伤时候也没有为痛感皱过眉,怎么到现在,不过是涂些药酒,他就觉得这般不适。
楚荧却是笑了出来,语气中带着心疼,责备道:“你之前不是说不疼吗,若是就这么放着化脓留疤了怎么办。”
“我是男子,不在乎这些的。”已经适应了这点痛感的江斜笑着回道,“你不也是,总是告诉我不冷,脸都冻红了。”
楚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到底是没说出话来,又继续给他的背上的伤口上药。
背上的伤口全部上过药酒之后,楚荧视线落在他的左臂上,臂上有一条淡淡的疤痕,应当是先前落下的。
楚荧又怎会不认识这条疤痕——她和离时候那一夜,江斜受人追杀翻进她的院子。
施施然风轻云淡看着她笑的男子,血却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她去摸那道疤。说来,他们二人的命运究竟是怎么纠缠在一起的,是不是起于那晚,她突然的心软,主动提出要给他包扎伤口时候。
那时候,江斜也是,规规矩矩,温和懂礼,生怕坏了男女大防。
“小侯爷放心,今晚之事我绝不会说出去,不会坏了小侯爷的好名节的。”楚荧把江斜身上落的伤口全部上好药,把寝衣披在他的背上,手搭在他的肩上,学着那晚时候的话,调侃道。
江斜又怎么不记得这回事,只是就连他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因缘萍水相逢的小姑娘,如今成为枕边的人。
“阿荧想怎么坏我的名节?”江斜回过身来,看着楚荧轻笑。
楚荧的视线,却是好巧不巧,刚好落在江斜才披上的寝衣之下,分明看得见那结实却又恰到好处的线条。
胸前松散的领口,诱着楚荧的视线一路顺着领子向下看去,最后江斜身上好看的线条,随着下边系好的衣带,戛然而止,没入了衣物之中。
——食色性也,食色性也,不过是看了一眼身子罢了,有什么可紧张的。
像小孩子做了坏事,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楚荧呼吸不由得有些急促,又想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急急转开视线,抬手去拿放在桌上的药酒瓶子和纱布,胡乱地塞进匣子里,匆匆抱起巷子想要离开。
却没想到因着动作太急了些,脚步一个不稳,整个人身形晃了晃,然后便跌了下去。
“小心!”
楚荧本还皱着眉,但预想的痛感并没有到来,楚荧觉得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江斜伸手揽她,她便直直跌坐到了江斜的腿上。
她能嗅到一股淡淡的青竹的香味,离得太近,这股淡香存在感太过强了些,楚荧壮着胆子轻轻抬眸,然后撞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
楚荧心跳得有些快。她第一次在这般近的距离去细细看过江斜的眉眼:一双长眉入鬓,桃花眼生得极为勾人,面上的线条亦是棱角分明,薄唇噙着淡淡的笑意。
橘色的烛火摇曳,偶尔迸溅出几颗灯花,照得彼此都是心猿意马。
面孔和面孔的距离不过咫尺。
江斜当然知道楚荧是京城第一美人儿,也知道两个人的亲事合作的色彩更多。但是烛火之下,这一双秋水翦瞳,似是氤氲着朦胧又勾人的水雾。他喉头动了动。
时候还早,并未到入夜就寝的时候。明明营帐之外还有人走动或是谈话的声音,他却听不大真切。
气氛似是有些过于暧昧了些,楚荧坐在江斜的腿上,一手还搭在江斜的臂上,两个人的鼻尖都快要碰在了一起。
平日里在人后,江斜向来都是一副月朗风清、知书懂礼的模样,二人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却从未想过,对方的呼吸竟也有这般灼热的时候。
意识有些混沌,但是楚荧和江斜都知道,似是再往前一点,所有的防线便会顷刻间崩坏。
“哥!嫂子!我煮姜汤过来了!”
营帐之外,突然传来了林一的声音,这一声如惊雷一般,惊醒了两个拥在一起的人。
江斜赶忙挺直了背端坐在凳子上,楚荧就像受了惊一般从江斜的怀里跳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悄悄伸手捂住了胸口,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
“我去拿姜汤。”江斜局促地道,起身整了整身上有些凌乱的衣物,向门口走去。
掀开帘子,外边的冷风吹到了脸上,江斜才觉得自己的意识冷静了下来。
“哥,你脸怎么这么红?”林一有些疑惑地问,又看了一眼帐子这才迎出来的楚荧,“嫂子脸也有点红。你们……”
被林一这么一问,楚荧觉得自己羞愧到脸都要烧起来了。
“——是不是帐子里的炭烧得太热了些?”
“闭嘴。”江斜伸手接了林一端来的两碗姜汤,淡淡地道,“你已经可以回去了。”
然而林一似乎并不能领会到江斜话中的不满,接着聊道:“老三和老二从刚才回来开始,就一直拦着我不让我过来,可是我想着嫂子今天晚上一直在外边冻着,总不能让嫂子受了寒,最后就偷偷送过来了。”
江斜冷漠又麻木地点了点头:“老二和老三说得对,回京城后我会给你单独安排两个时辰的面壁的。”
林一:“?”
楚荧面上还是带着羞涩的酡红,但还是偷偷地笑了出来:“江斜,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我才不是孩子呢!我是我们三个里面年纪最大的!”林一抢答。
楚荧失笑,又抬手揉了揉林一的头顶,林一得到了嫂子的安抚,窃喜地看向江斜,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送走了林一,又回营帐里喝完了姜汤,方才的暧昧气氛早就被一扫而光,人静下来,便也有时间开始思索今日的事情。
躺在床上,江斜省略了打架的内容,简单地跟楚荧交代了林子中发生的事情。
众人皆知兵部尚书同太子母家关系颇深,也不知道这件事发生之后,太子和皇后将会如何洗清和这件事的关系。而江斜今日已然暴露了自己藏着东西的事,今后还用不用接着藏身份?
还有一件令他们都有些想不通的事情,三皇子为何要向他们二人递这些消息?又或者说,三皇子又是为何要向江斜递消息?
第59章 手谈 那如今,你同他到什么地步了
这一路走得极快, 回京的车队浩浩荡荡,气氛还有些凝重。
那日之后,楚荧和江斜之间的气氛也是有些微妙的沉默。话还是同往常一样地说, 但是却不知为何,都有些尴尬——只要视线对上, 那夜营帐里, 昏黄烛火摇曳之下, 二人的鼻尖轻轻蹭过的画面, 便像是会重现一般,潮水一般又涌入记忆里。
谁都没有主动提起那晚的事,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怕对方介意,也怕自己尴尬。
两个人有过做交易的算计,有过友情, 也有过暧昧的氛围, 如今却似乎是兜兜转转来到一个奇怪的角落。
明面上是夫妻,但, 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就差一点,那便是越界了。
楚荧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低头看着手中书册的江斜, 又想起当年京城里沸沸扬扬传着的那些无稽之谈来——都二十多岁却还没娶妻生子,怕不是个好龙阳的。
又想起来,那日她身中情毒坐在江斜怀里,然后……江斜不为所动。
楚荧看江斜的眼神, 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理解。
——罢了, 又能怎么办呢,这亲结都结了,凑活过吧。
往年里, 冬猎都要一连持续上半月有余,今冬却是不过十日便是回京了。
与其说是“回京”,不如说是兵部尚书的儿子竟敢暗中行刺皇子——而且他想要刺杀的,还是当年那位淑妃的儿子,萧宸。
兵部尚书的徐家同王家关系交好,私下里也是有着姻亲的关系,徐强的那位正妻就是王家的一位女儿。王家不过也就是想挣一份从龙之功,在太子萧端面前表现一番,此番便派出了自己的儿子徐强,带着死士,亲自去诛杀萧宸。两家算盘拨得精明,眼看着萧宸和楚鸣走在一起,一行人也就不过七人,却没想到,这就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