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秦远,正是秦穆尧的父亲。
“臣也去!臣为国征战多年,从没有输过的仗!”楚浩也开口。
……
太子和王家人的面孔越发地惨白,如今皇上不仅没有留下传位诏书,而他们曾经做过的丑事,却是一件一件被揭开,而如今倒戈的、请求皇上处置的,更是占了多数。
“兆亲王意图谋逆,立刻拿下。”敬康帝如今也是强撑着一口气,手捏紧龙椅的把手,开口,“立刻整兵,全力守住城门。”
“太子萧端、皇后王玉霞、大学士、兵部侍郎……”敬康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私结党羽、勾结外敌、祸乱朝政、谋害宫妃,罪孽深重,立刻捉拿,等候审问。”
敬康帝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一般,颓然坐进龙椅之中。
“退朝吧……”
辰时才过,外边的天色也是亮了些许,连着下了两天的雨也是终于见了收势。
当年,他没有能守住自己心爱的女子,后来,他为了牵制京城势力,处处隐忍,今日,他终于收集起了所有的证据、培育好了他们的孩子萧宸、有了将毒瘤连根拔起的能力。
早已是人走茶凉,于事无补。
他身为帝王,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护住,留下了太多遗憾,也负了那个人。
——所幸,他唯一能做到的,便是还给当年那样好的一个人一个磊落清白的名声,处置那些亲手害了她的人。
……
还是玉兰开口唤了早已面色惨白的楚荧。
“少夫人……”
楚荧这才中麻木和恐惧中猛地惊醒,一手急着去摸腰间的折扇,另一手伸手去抹净脸上的斑斑泪痕,强撑着自己起了身:“他如今还在外面应敌,我还不能停下来。”
若是城外开战,城中百姓和暂住的流民定然惶恐不安,如今她还能去慈善坊,至少她还能为百姓提供每日一顿简单的粥饭、还能出声去安慰受惊的百姓。
只要还没有传来关于江斜的坏消息,她便不能停下。
再之后,楚浩和秦远整装率兵,奔赴城门增援、兆亲王终于被撕了老实本分的面具锒铛入狱、东宫势力曾勾结作恶的人锒铛入狱、慈善坊今日也如约冒起了炊烟,备好了今日的粥饭、朝廷官员如今也准备策划收归北境……
一切都是好消息。
除了没有江斜的消息。
当楚荧踏出慈善坊的时候,地板还湿润,最后一滴雨顺着房檐滴在楚荧面颊上,楚荧抬头,不知什么时候雨停的,从乌云中,绽出了一缕久违的光晕。显得格外得眩目。
终于,雨停了。
江斜,你也知道了吗。
……
“荧儿,你醒了?”楚荧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听见的,是宋雨晴的声音。
有了宋雨晴这一声,呼啦啦地床边登时便围了一群人。
——宋雨晴、父亲楚浩、母亲苏氏、哥哥楚鸣、婆婆李柔、林三、素雪、甚至还有幼弟江松。
唯独没有江斜。
楚荧猛地从床上挣扎起身,却是因为身上没甚体力,不过是坐起身来一个动作,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吸气:“雨晴,我睡了多久?”
宋雨晴伸手去握住楚荧的手:“整整两日了……荧儿,你连着多少天没有休息了?”
她淋着大雨连夜骑马赶路两日,又进宫面圣,在冰冷的大殿跪了一个时辰,然后连轴转一般,在慈善坊打点、忙碌、安抚百姓、几乎是粒米未进。
“江、江斜呢……”楚荧没有心思关心自己的身子。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兄长楚鸣,低低地说了一句:“还活着。”
楚荧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看见众人沉默的样子,还有哥哥楚鸣遮遮掩掩最后只说了一句“还活着”,楚荧心中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些东西。
“缺胳膊少腿了吗。”默了半晌,楚荧委婉开口。
李柔摇了摇头:“罢了,这也没法儿瞒着。江斜这孩子……伤得很重,伤口都包扎过了,却是没有醒的迹象。”
“荧儿,先吃点东西吧,你的身子熬不住的。”母亲苏氏开口劝慰。
这些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楚荧听素雪在她床边絮絮叨叨同她讲起来,也并不意外。
王家遭彻查,曾经犯下的罪过尽数挖出、惨不忍睹、皇后太子做过的那些恶,也终于受了审判、全部都押进了天牢。
兆亲王府中清查出了数千万两的金银、令人没想到的是,事到如今,萧振竟然还对林谣念念不忘,萧振到底还未生出反心,求了皇上,放弃了所有的爵位,只带了些财富,想同林谣远走他乡,而令人不解的是,这回,林谣迟疑片刻,竟应了下来。
而玉兰,当初也是被人威胁、身不由己,淑妃的死,也不是她的全责。玉兰是个七年,终于又见到了自己年迈的父亲和从未谋面过的女儿,一家人决定离开京城,去李城——曾经玉兰被救的地方,向县令夫人报恩、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敬康帝经此一事,整个人似是都断了一根弦一般,卧床不起,而宫中政务,便也全都留给了萧宸处理。
至于当初那位三皇子,人家从一开始便未想过继承皇位,满脑子都是游山玩水,兴高采烈地放弃了夺嫡之争,做起了闲散王爷,听说他这幅没志气的模样还把礼部尚书气得不轻。
……
阳春三月,在楚荧卧床休息了七日之后,终于勉强有了下床的力气。
她和江斜便这么各自呆在两个房间里,没有人同她说江斜的病情,楚荧心中也明白,报喜不报忧,恐怕江斜情况并不好,她也不敢多问。
趁着众人以为楚荧睡下了、去用午饭,楚荧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
楚荧挪到门口,悄悄打开一条缝,探头向门外。
环视了一圈院子——还好,院子里没有什么花圈白布,人果真还活着。
其实这就够了。
楚荧眼眶有些湿。
“楚荧?”
忽然院子中响起一道楚荧曾经熟悉的声音。
楚荧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点头示意。
前一世一起拜堂成亲过的人,如今隔着十数尺的距离都觉得有些不够。楚荧身子虚弱,嘴唇还是没什么血色,只能倚着房门,秦穆尧侧脸似是留了道疤,臂下还撑着拐,站在院子里,二人的重逢,凄惨又搞笑,熟悉又疏离。
“你还好吗。”还是秦穆尧先打破了这份平静,又赶忙解释,“你不必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看看你们,夫人都是知道的,我只是想在院门口等他们传你醒了我再去看望……”
楚荧点点头:“不必解释,我还好,谢谢你了。”又想向秦穆尧问些什么,半晌,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想问他的事?”秦穆尧反应得很快,话语中没有嫉妒,却是钦佩,缓缓地同楚荧讲,
“……世子他很好,武艺比我都要好上不少……他也很拼,在我父亲和伯父赶到城门之前,没有让任何一个人能走到城门附近。程伟是行军在外多年的大将军,我同他对上都颇有些吃力,他却硬生生坚持了一个时辰。”
听到有关江斜的事,楚荧自己都不知自己早是笑得和煦,轻轻点点头,认同他的话:“是啊,他一直很好。”
秦穆尧站在院子中,看见阳光落在楚荧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动人,就连她欣赏自己丈夫的样子,都是那般温婉可爱。
在她离开秦府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也没有想去了解过她。但是在她走后,秦穆尧却蓦然发现,这个女子所有的明媚和美好,都是他梦寐以求的模样。
总有些东西,失去之后,才知珍惜、才知本心。
“他对你好吗。”尽管早问过江斜的答案,秦穆尧还是试探开口。
楚荧没作声,只是弯了眉眼。
看着面前姑娘眉眼弯弯的样子,秦穆尧心中酸涩,是啊,怎么能不好呢,只要提起对方,两个人都露出这般带笑的神情。
“那便好、那便好。”像是掩耳盗铃一样,秦穆尧自说自话般地圆上自己的话。
楚荧看着有些扭捏局促的秦穆尧,有些不大适应,到底是熟人,楚荧还是关怀道:“你身上的伤,没事么。”
“无甚大碍,断了根骨头罢了,过上几月便能恢复如常了。”还能被楚荧问候,秦穆尧面上一红。
就连十六岁便上战场的秦穆尧都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楚荧猜得出,这一战,或许比她想的还要更惨烈上些。
而江斜,也比她想的更出色。
两个人尴尬半晌,楚荧才轻声道了一句:“穆尧,谢谢你。”
“谢我?”
“谢谢你,我才能遇到我如今的夫君呀。”楚荧笑得轻松坦荡,“还有谢谢你,这一战帮我的夫君,若是你不在,怕才是九死一生了。”
没有怀恋、没有怨恨,除了感谢,再无其他。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样的道谢中,结束了。
楚荧前生的痛苦回忆、秦穆尧失去后的执念。
秦穆尧艰难地点点头。
“谢谢你来看望我和我夫君。”楚荧斟酌开口,又轻声说,“穆尧,回去吧。当初为了她负了我,如今不要再重蹈覆辙,又负另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