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看着有些荒凉的黄土之上, 崛起一座城门,孙城城门修建得极为宽阔雄伟, 又以青砖修建了高大的城墙,光看这般气势, 便知这城定然规模不小。
待走近看了,才更感咂舌,城墙之上,繁复雕刻着兽状的纹理, 城门正上方, 更有一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的异兽像,更显富贵磅礴。
城门附近,守备森严, 不少官兵驻守。
——竟与当今京城城门的规模比也不多承让。
孙城的巡抚和知府亲自来接,一前一后站在城门前。
“江世子一路辛苦了。”
见江斜一众人来了,官职小上些的知府反倒是先一步笑着上前来迎,而那巡抚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着竟还被那知府压上一头。
众人在知府的带领下进城,一支队伍百人,也算是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城中百姓见这样一支队伍进城,尤其是为首的,是一对儿生得好生漂亮的男女,也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与城外流民载道的场景不同的是,城中的百姓看起来倒也算是安居乐业,偶看见一乞人,却也是见着这样大的队伍,还有旁边跟着的官员,看了两眼,像是见了鬼一般地,又步伐匆匆地赶忙走了。
将这回京城里送来的物资同官府交接过,其实这次的任务便也算是完成了。
“谢皇恩浩荡,远在京城,还时时心系着孙城的情况。”知府一番话说得感人肺腑,差点便是要以袖拭泪。
这知府生着一张看起来便八面玲珑的面孔,又有些尖嘴猴腮,看着有几分伶俐相,虽是一身寻常官服,腰间却是系着上好的白玉坠子。
坐在官府之内,下人用名贵的瓷器给江斜和楚荧二人上了上好的香茶,放在议事厅的梨花木桌上,厅里熏了香薰,散发着一股幽幽的木香。
楚荧抿茶,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这官府内的议事厅,装潢华美,梨木桌、檀木架,博古架上放着精美的瓶瓶罐罐,又放了几盆花草,横添雅致。
这等悠闲雅致,分明看不出一点灾年的样子来。
江斜自然知道楚荧在看什么,委婉问道:“我这一路来看见不少流民,孙城看着倒是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话音刚落,那知府便是叹了一声,接上话来:“世子观察细致入微,我等佩服。世子或许有所不知,城中人中主要以经商为主,这才使雪灾未受了影响。”
江斜轻轻挑眉,又问:“之前朝中送来的物资可有分下去?”
“自然是分了……只是遇上这般天灾,倒也维持不了太久……也是我等为人官,却没能尽好职责。”说着,那知府便要起身行跪,“但是我等也是忠心耿耿行事,每一笔粮的进出都皆留了记录。”
那知府跪在地上,又有人呈了明细册子上来,册子写得看起来工整细致,叫人没法儿生疑。
“大人快请起,大人为官正直细致,我们又怎能怀疑呢。”
早知道京中要来人,这边的人自然会提前准备好一套说辞,定不会叫人挑出错处来,江斜倒也不意外。
那知府这才又破涕为笑起来:“世子一路辛苦,不若我为大人设宴,接风洗尘才是。”
江斜却是冷不丁地用指节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说:“知府大人看着在这边似是极为能干,一切事务都是经知府大人的手,如今竟是还未听听巡抚大人的话。”
知府猛地噤了声,捏出笑来:“是我方才疏忽了——巡抚大人才来孙城一年,许多事务许是还不大了解,便大多都由我经手了……”
“见过世子。”那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巡抚这才开了口。
这巡抚看着不惑之年,是昨年三月才被从京城被调来此处为官的。
“我同世子乡同一处,都是京城中人。世子今日辛苦一日,不若明日由我设宴,款待世子远道而来。”
江斜自然是应了。
知府见江斜应了巡抚的邀,又赶忙问道:“世子准备在孙城待几日?今日在何处休息?不若去我府上……”
“不必了,有人会帮忙租宅院,不劳知府费心。”江斜起身谢过,一番寒暄之后,便也带着楚荧准备离开。
只是出官府的时候,一群男子们假意寒暄,楚荧却看见,官府附近的暗处,竟是站着个包着粗陋头巾的妇人,一直在往这边瞧,正是方才进城时候见过的那乞丐。
楚荧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那乞丐便是身影一闪,又消失在了街道之间。
城外倒是一片流民成群,而孙城之中,竟是丝毫未受影响一般,街道规正,商贩叫卖,行人穿行。孙城正中,有一座修得极为奢华高大的宅院,百丈之外看都是极为注目。
“那是兆亲王府。”江斜低声答,“这儿可是兆亲王的地盘。”
这天晚上,说起来就是粮队众人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明日一早,从京城来送粮的百姓就要准备回京了,只留下一部分江斜身边的亲信潜藏在孙城,以防不测。
江斜倒也没有省钱,特地包了处酒楼,也算为这回辛苦的众人犒劳上一番。
近百名汉子坐在一起,中间唯一的一个女子、而且还生得格外好看的楚荧便显得有些显眼了起来。
倒也没有人敢觊觎江斜的夫人,只是江斜看着这么多人都看着自己家娇滴滴的小姑娘,心中就不免有些发酸。自己坐到楚荧身边,左右又将三个小少年调过来坐,周围都是自己熟悉的人,这才安心了下来。
男人们聚在一起吃饭,自然是要喝酒的。
只不过除了最先开席时候大家一起喝的那一杯,江斜便不让楚荧再喝酒了,叫人给她把杯中的酒液尽数换成了果子浆。
喝酒误事儿。江斜可忘不掉楚荧当初在暖池时候,喝了酒亲了他,第二日醒了酒便翻脸不认人的事。
不像是当初在郊外,酒过三巡,又搭着可口饭菜,气氛便也就更加热闹了起来,也有不少胆大的,终于敢趁着这个临行前的机会,打探打探江斜家这位小娇妻的事儿。
“世子同夫人成亲多久啦。”有人嬉笑着问。
江斜答:“半年多了。”
楚荧算了算,笑眯眯地看江斜,低声道:“没想到竟这么久了。”
江斜一手把玩着自己平日里惯会带着的折扇,另一手撑在下巴上,歪着头将身侧的楚荧盯着:“其实也不久。”
“怎么不久。”楚荧双手捧着装了果子浆的杯子,“——都过去两个季节了。”
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
说起来,楚荧上一段并不算好的亲事,从她进门,再到她悄无声息地走,统共也就半年的时间。
而楚荧是去年的三月得了新生,嫁入承阳候府的日子,竟占了她重生后近乎一半的时间。
江斜却是弯了唇角,回:“来日方长。”
楚荧听到这词,倏地就红了脸,只能嗔一眼江斜,眼波流转。江斜也毫不退让,一双桃花眼里只映着这么一位姑娘,潋滟生动。
目光相接,却是说不出的暧昧与情动。
只一眼,楚荧就局促地低下头去抿被子里的果子浆,也顾不上酸味,不敢再看江斜。众人面前,不过是对视了一眼,她便觉得心虚得厉害。
这一幕又哪能逃得过众人的眼,不禁有人起哄:“世子同夫人都成亲这么久了竟还会脸红,看起来感情好得很哩。”
又有人问:“夫人怎么突然就来找世子了——夫人倒是好马术,巾帼不让须眉。”
这一问就连江斜也愣了愣,他也有些好奇,他也知道楚荧担心他,但楚荧真的会来找他一事,就连江斜也是没想到的。
他不是不想问,但是大多时候都在粮队中,人多眼杂,便也就没问出口。
楚荧垂眸摇了摇手中的杯子,只含混笑着答:“我比他更亲人,怕他有什么应付不来的场合,由我出面最合适不过了——便来了。”
众人不知是信了没信,但只要从漂亮的夫人口中得了答案,那大家大多都是不愿驳了这个面子的,便又哄笑开。
“就这么简单?”江斜轻声问。
“你还想知道?”楚荧似笑非笑睨他一眼。
说起来这件事,江斜又冷起脸来,问:“你之前在路上说过的——遭遇打劫一事,我也还没有同你问过。”
说完又看向这些天一直跟在楚荧身边的林三:“若不是那天她自己说漏嘴,你和你嫂子两个人打算一直瞒着我?”
楚荧吐了吐舌头,这才想起来,昨天她在同那老妪交谈时候,无意中把这事儿说出去了,赶忙眨了眨眼,柔声:“夫君,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不怪林三的。”
在听到楚荧遇险的江斜显然并不吃这一套,只冷冷盯着面前这一大一小,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心疼。
人也是为了自己来的,却是险些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遇了险,江斜都不敢去想“万一”,只能庆幸自己幸亏给楚荧身边还留了人,若是真的有了三长两短,到最后……
和楚荧这头正呕着气,那头众人便是又想撺掇着楚荧一同喝酒:“嫂子,再同大家一起喝一杯吧。”
江斜伸手举了自己的杯子,淡淡地开口:“她喝不了太多,我替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