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卿从未见过李沅睡觉时的模样,但她知道李沅总是会被噩梦惊醒,即便吃药调理也只是没有再发生梦游打人的事,噩梦依旧侵蚀着他的梦境。
碍于礼数,玉容卿从没陪他度过夜里的惊恐,如今想来,自己竟然放任李沅承受那样的精神折磨,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恋人。
自责道:“对不起,是我太忙,都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玉容卿双手上移,轻抚他的后背,却没察觉到伏在自己后腰上的一双手收紧力道,让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缩再缩,更加密不可分,连带着她一双腿都压到了李沅膝盖上。
玉容卿还没有注意到两人身上细微的变化,关心道:“我本想在春试之前带你去一趟城外散散心,没想到开春那么忙。”
李沅善解人意,没有怪她,“没关系,现在去也不晚。”
“可是书院那边没关系吗?贺老先生那么严格,会让你请那么久的假吗?”
书院那边反而不紧张,李沅早就将一切准备妥当,“之前你不在的两个月,我陆续替别的先生代过好多课,这几天,他们会帮我代课。”
给人代课?
玉容卿只是识字能看些书的程度,读过的书比较少也没什么文学喜好,但她也知道,书院里教的科目涉及的领域都不一样,李沅怎么能给人家替课呢。
想起他又会看病又有才华,说不准还真能给人家代课。
他还真是博学。
玉容卿感叹道:“李沅,你怎么什么都会呀?好厉害!”
少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向他,满是欣赏与崇拜,搂在他身上的双手也忍不住收紧了一些,恨不得向天下人昭告:这个样样精通的才子美人是她玉容卿的未婚夫!
被心爱的女子盯着,李沅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侧过脸去藏起自己心中溢出的喜悦,小声答:“我也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却知道名字。
玉容卿有点好奇,关于李沅,她知道的还是太少,连年岁都不知晓。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今年几岁了?十八,十九?”
听她问了,李沅便努力回想,“我好像是,二十二岁。”他能记住的东西不多,零零星星,听到卿卿的疑问,他脑海中便浮现了这个数字,同他现在的年纪应该是一样的。
闻言,玉容卿小小吃惊了一下,他竟然比自己大四岁,看看那张脸那么嫩那么仙气飘飘,还以为跟自己差不多大呢。
少女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李沅立马心慌意乱,小心翼翼地问道:“卿卿,我是不是年纪太大了?”
“说什么呢。”
玉容卿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我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娶上我娘呢。”
听了这安慰,李沅轻笑一声。
车厢里面你一言我一语的小意温柔,车夫就跟堵住了耳朵似的什么都不去听,只是偶尔傻笑两声,感慨一下“年轻真好”。
车马颠簸不久便到了第一个庄子青山庄,一行人浩浩荡荡声势不小,刚刚走近庄子田间就惊动了庄主带人出门迎接。
外头有佃户出门务农,田间三三两两几人,一片祥和。
玉容卿没有下马车,撩起窗帘看外头田地肥沃,耕地垄壑分明,已经播种下了。田中的佃户们多是青壮年,脸上都是笑容,互相碰见了还热情的打招呼。
佃户们看到庄里来了贵人,也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猜到是玉家来了人,知道玉家并非恶毒的主,也没有做过多的停留,扛着锄头下了地。
马车进到庄子里头时,迎面见庄主带了几个人走到路上来迎接。
“不知小姐到此,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玉容卿对着窗外的庄头摆摆手,让李沅先坐在车上等一会,自己下了马去应对。
带了侍女在身后,玉容卿打量着庄里的环境,街上还算干净,还有几个孩童好奇的望向这边,有的白白净净有的灰头土脸,踩了一路泥脚印,不失可爱。
玉容卿随庄主进了他家宅子。
青山庄被玉家买下已经十年的时间,收来的银钱一直不多不少,十年过去,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是个问题。
庄头刘海四十多岁,一直谨小慎微,没做出什么成果也挑不出大错来。
“小人不知小姐到此,没有提前准备,只能委屈小姐在客房休息,还请您不要见怪。”
身在郊外田庄,住什么地方玉容卿倒是不介意,吩咐道:“将庄内五年来的账本尽数拿来,送到我住的地方。”
顺利的话,一天一夜就能看完。
待刘海让人去搬账本,玉容卿又道:“我随行的人比较多,还请庄主好好安置。另外……有位公子,他的房间要离我的房间近一些。”
“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刘家宅子不比玉府那么气派,也就比玉容卿的私宅大那么一点点。
客房很小,一床一桌一窗户,刚好够一个人住下。侍女们进来将被褥茶盏都换了他们从玉府带来的,收拾干净才请玉容卿进去。
玉容卿刚刚坐下就见刘家的下人抬了两个大箱子过来,打开,里头整整齐齐按年份摆着几百本账目,有一箱子显然年份久了,账本都有些潮湿了。
如此整齐,不是一日之功。
当初玉富成买下这庄子的时候就是看庄子田地肥沃,庄头又比较胆小,不是个敢做坏事的主。
如今看来,办事也算兢兢业业。
整整五年的账目,玉容卿得看到头晕眼花,让闲杂人等下去,她才从箱子里抽出一本随手翻看起来。
见小姐准备专心看帐,三个侍女正要下去,被玉容卿喊住。
“去喊两个护卫来在外头院子守着,每两个时辰换班一次,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放人进来,也不许人在外头偷听。”
“是。”一个小侍女走出去。
玉容卿又道:“你们把箱子里的账本都倒出去摆在地上,一本一本挑,找出几本你们觉得最不同的给我。”
摆到地上容易,可她们哪里知道哪一本是不同的。小梨为难道:“小姐,我们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么知道哪一本是不同的呢?”
窗户大敞着透气,明亮的春光照在桌子上,玉容卿的脸被反射的柔光映的和暖。
“看模样,磨损严重的,明显被人翻阅过的,诸如此类,都拿给我。”
像刘海这样谨慎的人,没有问题的账本一定是放进去就不会再看,相对的,如果哪一年的账本有问题,他一定会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最后找到方法掩饰问题才放心。
三个侍女耐心翻找,找到了就送到玉容卿面前,由她仔细查看。
从正午看到晚上,连晚饭都是在客房里吃的,玉容卿一边看着账本,眼睛都干了,吃着味道一般的饭菜,旁边摞起了两摞账本,足有二十多本。
看完最后一本时,天色已很晚了,四周静悄悄的。
干劲下去,玉容卿觉得口干,唤小梨来给她添点热水,喝过水,起身舒展身体,身上关节都嘎吱嘎吱的响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已经人定了。”小梨说着,自己也打了一个哈欠。
已到深夜,庄里的人都已经睡熟了,外头安静的只听得见几声鸟叫。
忙活一整天,三个侍女也困的不行了,外头守着的莫竹和护卫常柏刚刚过来换班,精神气十足。
“把账本收回箱子里,桌子上这几本别动。收拾好这些,你们就回去休息吧。”
“是。”
玉容卿脱了外衣,解了珠饰就上床去躺着,因为疲惫,很快就睡着了。
侍女们收拾好账本就关好门下去了,常柏亲自护送三个姑娘回房休息,回来时,隔着老远便看到莫竹鬼鬼祟祟的趴在窗户上往屋子里面瞅。
常柏满心震惊,正要大步上去捉他一个窥视小姐的罪行,却发现,莫竹趴的不是小姐的房间,而是小姐的隔壁——姑爷住的房间。
莫竹什么时候对姑爷那么上心了?
其实一直很上心,只是藏的比较好,没有被人发现过。
常柏走近的脚步声让莫竹回过神来,离开窗边走回小姐的门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去偷看姑爷了?”
莫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谁偷看他了!什么姑爷,还没成亲呢,你们都改什么口。”
“改口是迟早的事,咱们给小姐做事,当然要对姑爷有礼,讨个吉利。”常柏轻笑道:“咱们姑爷长得的确好看,虽然是个男人,但连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你还小,爱美好奇是应该的。”
人家给了台阶下,莫竹却不领情,“他不就长得好看点嘛,我才不稀罕。”
常柏语重心长道:“咱家小姐那么通透的一个人,选相公也不会只是贪求皮囊,人家都已经心心相印、定下姻缘了。你也别闹脾气,尽早接受姑爷吧。”
“我只是不甘心。”莫竹倾吐一口气,幽怨道:“小姐她配的上更好的男人,合该嫁个达官贵人,如今却嫁了一个教书的。”
“教书的识字识礼,不比那草菅人命的权贵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