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不上是审问,玉容卿只是觉得李沅的手下用这些严酷的刑罚并不能撬开翠屏的嘴,倒不如让她来试一试。
翠屏是在温暖中醒过来的,昨夜还阴沉着的天在今天一早便散开了乌云,温暖的阳光照进柴房中,叫翠屏也暖了一些。坐起身来看着身下的被褥,她愣了一会,这是哪里来的被子?
伴随着温暖的阳光而来的,是满身伤痕的痛感,翠屏缩在被子里,紧闭着双眼。
柴房的门被人推开,她睁开眼睛去看,从门外走来的竟是永定王妃。
昨日王爷对她严刑拷打,今日过来的竟然是王妃,翠屏有些恍惚,心中有一丝希望:会不会是太妃到王爷那儿为她求情了,所以才有人给她带了被褥,才没有接着拷打她。
“昨夜睡得还舒坦吗?”玉容卿走过来,搬了椅子坐在她面前。
翠屏低头不语。
玉容卿也不同她生气,直言说:“我是心疼你入宫十年,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了都没能离开太妃嫁人,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如今却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一片赤诚忠心。”
“你胡说什么!?太妃待我那般好,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侮辱她的清白。”翠屏不允许有人质疑她与太妃之间的主仆情分。
玉容卿不理会她说的话,疑惑着问她:“你还不知道吗?云太妃已经离开王府了。”
“怎么可能?”翠屏明显有些慌了,又有些怀疑这只是王妃为了骗她说出不利于太妃的话而编出的瞎话。
玉容卿从怀中掏出云太妃亲手写下的要递呈给太后娘娘的书信,轻言道:“太妃一得知你因为偷盗被王爷抓了,昨天晚上就写了这封信派人送给我,让我递呈给太后娘娘。我想云太妃这个时候已经出城去了,至于你……”
想要保护的主子竟然撇下她跑了,翠屏瞪大了眼睛左顾右盼,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了太妃厌弃。
玉容卿在一旁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有些人就是这样,有用的时候将人视若珍宝,没有用的时候便弃之敝履。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太妃,即便犯了天大的错也罪不至死,最后受伤的也只有无人问津的普通人。”
心智动摇的时候,“流言蜚语”就像吹进破房子里的风,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让信任的房屋千疮百孔,最后彻底崩塌。
云太妃不在京城里了,翠屏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靠山了,更加担心自己今后的前程——她只能用自己知道的情报来换取利益,但永定王那样的为人如何叫人信服,只怕她前脚刚交代了情报,后脚就会死于非命。
翠屏想了想,看向了眼前的玉容卿:这位向来信守承诺又宽容大度的王妃,同时也是唯一能治得住王爷的人。
向她求救,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玉容卿也正有此意,向她抛出橄榄枝:“只要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清楚,我可以放你离开王府,保证你的安全。给你一百两白银,无论是出去嫁人还是自己做些小本生意,都随你的意。这样可好?”
同李沅完全不同的处事方式,翠屏很受用,立马接受了她的条件。
旁边来了人录口供,翠屏交代的事情多且杂,方方面面都提及得到,都是云太妃曾经做过的见不得光的事。
云太妃曾经虐待李沅,将李沅关在小黑屋里不给饭食,只是因为李沅不小心打扰了她跟先帝一起吃饭。她曾将李沅赶到没人住的破旧宫苑中,因为嫌弃李沅出身低微,不喜欢从农妇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她对李沅的虐待和冷漠从来没停止过,一直到她将李沅献给先帝作为送去钕金的质子。
最重要的是,自从先帝死后,云太妃为了不去道观清修去求助了誉王,代价便是为他盗取永定王府的信息。
那日上元节出游,李沅被人喊走,玉容卿独个落单,也是云太妃派人传了信息给誉王,这才发生了后来的事。
直到昨天,翠屏去偷了李沅书房的里东西给了云太妃,那物件太过珍贵,对誉王来说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以至于云太妃觉得李沅书房里藏着更加重要的东西,才让翠屏折返回去再偷一次。
被偷走的物件已经被云太妃带走了,听翠屏说出“遗诏”两个字的时候,玉容卿有一瞬间的发愣——
先帝的遗诏不是被李沅给烧了吗,怎么会还有一份?
最要命的是,那遗诏上的内容对李沅是致命的打击。如果被翠屏偷走到遗诏是真的,那它绝不能被公之于众,不然,他们夫妻两个就要面临诛九族的大罪。
誉王府。
下人将从云太妃那里得到的东西递呈给誉王,打开一层层棉布后,展开那金黄色绣龙纹的布,誉王眼含热泪。
上头朱红笔写着:册封誉王李耀为太子,期继承大统。
第120章 120 独宠
安顿好翠屏后,玉容卿亲自去问了李沅有关于遗诏的事, 她也不是要质问李沅犯了什么错,而是担心他真的干出伪造遗诏的事来。
遗诏被云太妃带走了, 万一遗诏上的内容被她公之于众, 曾经承诺先帝没有遗诏的李沅, 和当今皇帝李怀安,又将立于何地。
听了她的诸多担心, 李沅云淡风轻, 玩笑似的说:“卿卿, 伪造遗诏是死罪,我可不会做这事。”
“可是你说先帝没有遗诏只有口谕,这也是死罪啊。”玉容卿紧张的抱头,气急地捶他的胸口,虽然用了力气却也打不疼他。
李沅微笑着握住她的肩头, “卿卿,这两件死罪我都没有犯。”
玉容卿抬起头一脸疑惑。
她还想问更多,可是李沅一句“相信我”就像最管用的定心丸一样, 让她不但不紧张了, 还真的有点相信他所说的,两样罪都没有犯。
最好真是如此, 不然,她可没力挽救李沅和她自己。
李家内部的争斗,玉容卿不能窥其全貌,即便半个身子都踏进李家大门,却从未与李家的人深交过, 只是面上的客套和简单的偶遇并不能让她被李家人真心实意的接纳。
朝臣们私下议论的政事,多多少少都会被他们家眷听在耳朵里,而玉容卿与朝臣们没有直接的联系,却与大臣们的家眷关系不差,也就跟着知道了些别人口中的“李家人”。
当今皇帝李怀安,从前温柔识礼、寡言少语、最爱钻研古书细读书本的四皇子。与其他结兄弟相比,算得上脾性最佳,是最为百姓着想的一位皇帝。
远去边疆历练自己的宁王,是对自己的父皇母后失望的七皇子,原本以为自己有机会登上太子的位置而满心欢喜,谁知真相竟是父皇将他当做了历练二哥的踏脚板,而母后,说什么心疼他年纪还小,死活不肯让权给他。如今看透了自己在父皇母后眼中的位置,选择了远离京城。
身世最为平庸的李沅,在外人口中是个不能轻易靠近的人物,因为他脾气古怪又心机深重,同他靠近的人基本没什么好下场。从前与他最为交好的平阳王,如今坟头草都冒出来了,那留守在青州的小王爷李潇还被蒙在鼓里,真是可怜。
最后是誉王,曾经最被看好的一位皇子,他本就注定是太子,却因为不是元太后的亲生血脉而受到元太后一派的阻拦。最后誉王没能当上太子,元太后也没能如愿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宁王成为太子,最后落得个全家被清的下场,自己也退下太后之位,去给先帝守陵。
世事弄人,夫妻之间相互利用,母子父子离心,兄弟相叛,互为掣肘。
玉容卿感叹自己只是个平凡人,哪里理的清这么个大家族的污糟事。
午后去卫国公府赴宴的时候,卫国公留了李沅聊些私事,玉容卿则被曹若晴拉到内院去说些体己话。
两个姑娘随口聊些京城里的奇闻异事,门外有她们各自最信任的近侍守着,不怕会外人来扒墙角。玉容卿便说起了李家的人情复杂,虽然她给誉王的孩子送了满月的礼物,当天还是乐乐呵呵的,但转身出了誉王府后,誉王一家仍旧不给她和李沅好脸看。
“皇族人多的是警惕和忌惮,尤其你家王爷还是誉王在朝堂上的对手,他们自然不会拿你当家人看。”这种事曹若晴也经历过,看开了便不介意了。
玉容卿还是忍不住感慨,“我相公他长得那样好看又样样精通,我还以为李家人都是这样的呢。”
曹若晴笑了,眼前的玉姐姐比自己大了四岁,思想却像孩子一样单纯。
“你家王爷的确是个能人,不过说起来……”曹若晴思考了一会儿,同她分享说,“李家还有位公主,的确像你说的那样貌美如花还多才多艺。”
李家的大公主,李清思,算得上是位传奇人物——她三岁识字七岁习武,十六岁出嫁北梁南边的小国封灵国,二十岁的时候便成为了那封灵国的王后,与国王共理政事。
前年,也就是清思公主二十六岁的时候,北梁与封灵国在边境上起了冲突,经过商谈后,清思公主帮助封灵和平并入了北梁,如今带着驸马,也就是原来的封灵国王在北梁南边的州府定居。
“这是……公主她拐了个国王回来?”玉容卿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又惊奇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