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不由向上元君投去疑惑目光,后者仿佛洞察了她的想法,嘴角牵扯了下,说道:“因为为师灵根已毁,无法再使用术法。”
沈银河大惊:“什么?!”
上元君将油灯放下,撩起衣袍坐至梨花木椅上,才撇过头看她:“怎么,有什么问题?”
他动作不疾不徐,神情也颇为风轻云淡,仿佛刚才谈论的不是对修士至关重要的灵根,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花花草草。
沈银河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艰难道:“可是师父……那你不就无法修行了吗?”
灵根被毁,意味着一身修为毁于一旦,不管曾是多么强大的修士,没有了运转灵力的灵根,其储存于丹田的灵力只会慢慢随着时间消散,而修士的肉|体也将归于生老轮回,最后退为凡人之生。
许多问题涌至沈银河口边,她想问是谁毁去了上元君的灵根,以他的性格有去寻仇吗?且这就是当初他退隐青山的缘由?
可不知为何,当触及到烛火下那张明明灭灭的脸,满腹的疑问又化为一声轻叹,消失在唇边。
“你这是什么表情?”上元君皱眉,“便秘了?要去茅厕?”
沈银河:“……”
原本沉重的气氛随着他这一句问题霎时如同被戳了一针的气球般漏气了,她隐忍握拳:“……我没有!”
“刚开始辟谷会遇到这种问题,”上元君给她一个“我懂你”的眼神,“不必跟为师隐瞒,如果实在觉得难受,明日带张我的字条去春水堂,让那些个丹修弟子们替你开服药。”
沈银河恨不得把他的一对眼珠按进天灵盖:“都说了不是这样的!我才没有便秘!!”
上元君莫名其妙:“没有便秘直说就行,怎么还发脾气?”
特么一个妙龄少女被冠上便秘的美称,就算是绫波丽也得给你气出青春痘不可!
沈银河冷漠脸:“……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我困了,师父晚安。”
上元君盯着她的背影,遥遥道:“那你到底便秘没有?需要为师写张条子吗?”
“嘭——!”沈银河一头撞在柱子上。
“都说了——”她倏地转身,愤怒咆哮,“我!没!有!便!秘!”
“吱呀——”
正厅的门陡然开了,玄清仙尊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白影踏着月色而来,好似下凡仙人般缥缈清隽。
沈银河:石化.jpg。
她那声怒吼刚好不偏不倚落入玄清仙尊耳中,后者清冷的星眸稍一顿,露出错愕表情,又迅速掩下失态,转身欲走:“……君墀先告退。”
沈银河泪奔:“仙尊!等等不是的!我可以解释……”
上元君道:“哎呀,君墀你都听到了?”
玄清仙尊顿了顿,头扭向一侧:“……不,夜风比较大,我什么都没听到。”
沈银河望着屋外寂静无人的草坪,默默流下眼泪。
仙尊,您是个好人,但请不要找这么蹩脚的理由,这只是在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那厢玄清还在试图安慰沈银河:“最近可是在辟谷?需要去找春水堂弟子吗?”
沈银河:“……”
见她沉默,玄清仙尊犹豫了片刻,迟疑道:“其实我当年辟谷的时候也曾……”
沈银河:“哇啊啊啊啊啊!”
她突然疯狂尖叫,吓了另外两人一跳,上元君不满皱眉:“闭嘴,大半夜扰什么民?你又想玩什么名堂?”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沈银河用力捂住耳朵,“像仙尊这么完美的人怎么会便秘!他放出来的每一个屁都是香的!是粉红色的泡泡!”
上元君:“……”这孩子没救了。
玄清仙尊:“……”冷静点。
上元君示意玄清仙尊将门关上,随手捡起桌上的笔筒朝沈银河丢去:“闭嘴。”
沈银河灵巧躲过,撇嘴道:“所以说师父刚才就不该乱说什么便秘,这是对年方二八的少女说的话吗?”
上元君:“……年方二八的少女也不会天天把‘屁’挂在嘴边。”
玄清仙尊望着不知歪到哪个犄角旮旯去的两师徒,轻声咳嗽了下:“两位,此次夜访无极剑锋,实为有要事询告。”
沈银河忙闭上嘴,上元君看了他一眼:“也是,像你这样遵纪守法的人居然会违反宵禁,大半夜跑上我这无极剑峰,到底是什么在意的事?”
闻言,沈银河疑惑看了眼玄清仙尊,那天晚上他不是还夜访过无极剑峰吗,怎么上元君说他晚上从不来?
玄清仙尊似乎也想到了相同的事,白玉似的耳垂莫名红了几分,微微侧开视线:“因此事要紧,白日怕隔墙有耳,君墀才会选择半夜相扰。”
上元君瞥了他一眼,才道:“有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沈银河也好奇看向玄清仙尊,哪知后者顿了顿,忽然转向她:“那日弟子选拔,我记得测灵石替你测出的结果是废灵根。”
心头隐隐升上一股不详预感,沈银河面色不动,谨慎道:“是的。”
系统也疑问:“仙尊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废灵根无法转化灵力,换句话说,他们很难使用仙法,”玄清仙尊道,“但我记得,那时在紫萝镇你对紫萝花魔使出了灵力攻击。”
沈银河面色一凝。
她怎么忘了!那时她虽然还是废灵根,但任务奖励的增幅buff丸阴差阳错让她获得短暂的灵力时间,所以才能效仿玄清仙尊使出惊鸿剑法。
彼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花魔上,或是被沈银河的一击震撼,竟谁都没能发现其中的漏洞,可显然如今玄清仙尊琢磨过来,开始找上门了!
玄清仙尊不紧不慢道:“不仅如此,你在对阵褚元微时也同样使用了灵力,其威力和对灵力的掌控力甚至比紫萝镇之时更为娴熟,”稍一停顿,“这不像是废灵根能做到的攻击。”
手心有湿润的汗渗出,沈银河牵了下嘴角,勉强道:“仙尊说了这么多,但银河还是不太明白仙尊的用意。”
玄清仙尊没有出声,下一秒,忽然迈步上前,白衣几乎贴着沈银河的肌肤落下,像是一场翩纷的冬雪,他目光沉沉,灯影倒映在眼底,映出点点幽明。
“最近二重天封印松动,看守的修士反应稍慢,恐是被逃出几只魔兽,”他低垂下眼眸,长卷的眼睫根根可见,“其中有种画皮魔,善换作人姿,混迹人群而不被发现。”
从仙尊身上蔓延出冰凉的味道,即使站在干燥温暖的内室,一阵凉至冻骨的寒意却忽然从沈银河的脚底袭至全身。
她微微撇过头,上元君坐在右上方,沉默不语,半张脸隐入黑暗中,宛若一座寂静的石像。
“您是什么意思?”她的语调保持冷静,颤抖的手却泄露了主人不平的内心,“为什么要说这个给我听?”
有趣的是,一接触到沈银河的目光,玄清仙尊像是被烫到似地局促挪开视线,他低垂下眼眸,使得眼中神色掩在长睫下的阴翳中。
“……我需要你配合去一趟监察司。”他低声道。
玄清仙尊没有解释原因,沈银河也不需要他多费口舌,随着玄清仙尊的声音落下,她的目光也如同落幕的夜色,沉沉积下。
像是第一次认识玄清仙尊般,她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仙尊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庞,良久,忽然笑了下。
“您怀疑我是那逃出来的画皮魔之一,”声音轻巧,“对么?”
玄清仙尊很明显有一瞬的踌躇,但迅速恢复表情道:“你不要想太多,这只是例行排查而已,所有去过紫萝镇的修士都要接受一次检验。”
沈银河垂下视线。
地面上,她与玄清仙尊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二者宛若融为一体,可是……
只要她往后一步,两个人的身影就分开了。
系统察觉到沈银河心绪的变化,忙小声劝解:“宿主你别想太多,仙尊自己都说了,所有人都要测试一遍的嘛。”
“而且玄清仙尊以法入道,将世间秩序看得比任何都重,以他的行为处事肯定直接把宿主带走,甚至就地处决,但他不仅没有,还特意来过问你的意见……”
沈银河发出一声轻笑。
“如果仅是那样的话,为什么要派那么多九霄宗弟子围住无极剑峰?”
“你说什么?!”系统惊叫出声,而沈银河则转过头,静静注视玄清仙尊。
“若我说我不是画皮魔,仙尊可会相信我?”
月光下,少女面色镇定,她穿了一袭银轻纱的长衫,如玉肌肤若隐若现,如同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玄清仙尊有一瞬的失神。
理智告诉他,应该将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弟子带去监察司,甚至在从她身上发现魔气的那一刻起,他就该用九孤剑制服她。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般行事。
不能容忍任何一只魔游荡在三生界,似乎只有将它们赶杀尽绝,自己的使命才得以告终。
但心底却隐隐有个声音冒了出来,如出土的枝芽抽条伸展,慢慢于他的心上扎根。
“……好。”
当这一句承诺说出口,连沈银河都露出诧异的表情,玄清却微微放下了肩膀,宛若轻叹般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