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萧誉打断了他,“进屋。”
裴风不敢问萧誉,夜里等萧誉歇息了后,便去找了陈大夫,“陈大人老实告诉我,陛下当真是染了风寒?”
他从小就跟着陛下,陛下的一身功夫,并不在他之下,连南瑾都曾败在他手里。
区区一场风寒,至于让陛下起不了身?
陈大夫咬着牙不说话。
裴风又道,“陛下若出了事,陈大人当如何向南陈交代......”
“你以为我想?”陈大夫突地痛声道,“当年陛下中了亡魂盅,幸得娘娘及时发现,将毒虫引到自己了身上,一命换了一命,按理说陛下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体内的毒素定是清光了才对,可那日我替他把脉,却把出了亡魂蛊的毒素出来,而那么巧,穆淮宇身上那母虫,偏偏就只有亡魂蛊能引出来。”
裴风愣了好半晌,才失声地道,“你什么意思?”
“若只是亡魂蛊的残毒,老夫还能将其封在体内,只要不去动它,这辈子便也与旁人无异,活到七老八十不成问题,可陛下坚持要为穆淮宇引虫,如今毒素扩散,以老夫如今的能力,最多只能拖一月,一月以后......”陈大夫转过头,沉痛地道,“还是老夫学识尚浅,无能为力。”
裴风周身一僵。
陈大夫家族几代神医。
他说无能为力,还有谁能救。
裴风紧紧地握住手里的剑柄,脸色如纸。
他早该知道,陛下怎么突然就舍得回南陈。
裴风突地转身,推开门。
陈大夫又道,“别去了,去了也没用。”
若不是他想救穆淮宇,身上怎会有亡魂蛊。
只是陈大夫不明白,他一介神医都不清楚亡魂蛊能引出穆淮宇身上的毒虫,为何陛下会知道。
第40章 翌日清晨,天气……
翌日清晨, 天气很好。
阿锁伺候穆蓁洗漱完,客栈的老板便将早食送了上来,“在下早上刚和的面, 趁热腾,姑娘尝尝。”
穆蓁喜欢面食。
前世去了南陈后, 好一段日子都不习惯,人消瘦了不少,后来紫萝苑新进了一个北方的厨子, 她才慢慢地开始适应。
之后萧誉每回来紫萝苑,几乎都是面食。
萧誉似乎什么也不挑。
不过每回留宿在他正殿时, 萧誉的膳食好像都是南方的米饭。
“殿下?”
阿锁见她失神,唤了一声。
穆蓁这才回过神来,忙地掐断脑子里的那些回忆,恨自个儿怎么又回忆起了那早已过去了的前尘往事。
“多谢。”穆蓁同那老板道完谢,示意阿锁给他点银子。
阿锁从腰间钱袋里取了一锭银子, 递给了那老板,那老板却摇头,并没有收,“姑娘使不得, 这早食的钱, 与姑娘一同来的那位公子早给过了, 且这碗面, 还是那公子告之在下,要先烧油汤再搁面进去煮, 说这样入味,姑娘尝尝吧。”
穆蓁握住竹筷的手一顿。
她吃的第一碗油汤面,是萧誉做的。
那日紫萝苑的厨子煮了那油汤面来, 她还得意地同他炫耀,“瞧吧,除了陛下,旁人也知道这个做法。”
轻轻的关门声传来,那老板的脚步声远去。
穆蓁的筷子才轻轻地动了动。
阿锁进去整理好床铺出来,见穆蓁坐在那正吃着,便随意问了句,“殿下觉得如何?”
穆蓁埋着头,只从喉咙里应了声,“嗯。”
阿锁又道,“奴婢昨夜听那陈大夫说,太子殿下的病已经控制住了,寻的这几味药是要彻底的根除病情,倒也用不着紧赶。”
昨夜阿锁自己去问的陈大夫,陈大夫便是如此说的。
“殿下之前不是一直想去江南吗,这回倒是巧了,咱们好好去瞧场烟雨......”有了陈大夫那话,阿锁轻松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
穆蓁收拾好下楼,萧誉已立在马车旁候着她。
穆蓁今日身上那艳红的长裙,与萧誉锦白的缎子一比,一艳一素,倒是莫名的相衬。
等穆蓁钻进了马车内,放下了那车帘,萧誉才被裴风托住手肘,缓缓地上了马车。
裴风昨夜已经从陈大夫那里知道了真相,便没办法再装作无事人。
早上起来,那脸色便沉重了不少,对萧誉的一举一动,也格外地小心了起来。
萧誉早看了出来。
等裴风扶他坐好后,萧誉便道,“管住自己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当不用朕再告诉你。”
昨夜刚开始知道真相的裴风,是有一股冲动想去找穆蓁。
就算当初在青竹殿,殿下救了陛下一命,可后来陛下也还清了。
从南陈贸然进北凉,陛下替北凉保住了西关口,放弃了大好的机会,救下了二皇子。
洛中叛变,陛下冒险前去,为北凉公主挡了一箭,救了她一命。
裴风以为,欠了人情是该还,这些都不为过。
但为何就非要陛下的命。
他有些不服。
可当裴风立在穆蓁的门前,却又不敢进去,陛下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他怎能去毁掉。
裴风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此时听萧誉说完,裴风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如同往常一样,道,“是。”
**
一行人五日后才到的江南。
一进江南地界,便比外面冷上几分。
从早上到晚上,几乎都是雾蒙蒙的一片,不见天日。
客栈的老板说,前几日就开始落雨,蒙蒙细雨断断续续的落了四五日了,也没见要歇停的兆头。
安顿好后,穆蓁打开客栈的门窗瞧了一眼湖面上细碎的雨雾。
还真有股冷冷戚戚的惆怅。
一路车途劳顿,穆蓁先进屋歇了一会儿,午膳后不久萧誉便来了。
阿锁进来禀报,“萧帝说,要带殿下去取药。”
穆蓁出去时,萧誉已经坐在船上,身上披了一件厚实的大氅。
此处虽冷,也并非冬季里的寒凉。
前世就算是冬季,也没见过萧誉如此怕冷,穆蓁略微诧异,却并没有心思去想。
坐下后,穆蓁便问他,“陛下要去哪儿取。”
萧誉没回答她,只道,“坐好,雨水潮湿,别沾了衣裳。”
穆蓁也没再问。
不管去哪儿取,取到了便是。
撑船的老爷子是当地的一位居民,见穆蓁上来,便将身旁的蓑衣递了过去,“夫人若是怕沾湿了衣裳,穿上这个吧。”
穆蓁眉头轻拧,没去接。
萧誉看了她一眼,侧过身替穆蓁接了过来,纠正道,“她尚未嫁人,并非在下的夫人。”
那老爷子一愣,忙地致歉,“是老夫眼拙,还望姑娘见谅。”
穆蓁没应。
半晌后才轻轻抬眸,却是瞟了一眼萧誉。
萧誉坐在那,视线落在了跟前的湖面上。
脸色平淡,却依旧有些苍白。
穆蓁撇过眼,回头也盯着湖面。
细雨如线落进湖水中,湖面上腾起了一层白雾,朦朦胧胧,瞧不清远处的景象。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四处一片安静,那沙沙的雨声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穆蓁之前也是看风月本子,才知道的这烟雨江南。
那时父皇和哥哥不让她买外头那些没用的小书,她便偷偷地带进了萧誉的青竹殿,同萧誉一道坐在石桌前,捧着书往往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有一回她看着看着突地哭了起来,萧誉坐在对面愕然地抬头,“怎么了?”
她抽搭地道,“这也太感人了。”
萧誉不明所以,“不过是些虚假的东西,有何可值得落泪。”
她不服气,非得拿着萧誉看。
萧誉被逼得烦了,便道,“这种书瞧了不过是在浪费时间,朕不会去看。”
最终还是她妥协了。
从那之后,萧誉对她的时而笑,时而哭,已经见怪不怪。
她仍不死心,看完了后,便同他道,“等我学会儿这书上的本事,以后就用在誉哥哥身上。”
萧誉依旧没搭理她,从她手里抽走了本子,清冷地道,“吃饭。”
她托住他的衣袖,跟着他进屋,“誉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去江南?”
“为何要去江南?”
“玩啊。”
“你带我划船。”
“然后我不小心落水,你再救我......”
“最后我就以身相许了。”
“无聊。”萧誉将碗塞到她手上,“以后不许再看这种东西。”
“为什么啊。”穆蓁愕然。
萧誉夹了一块鱼送进她碗里,“因为你父皇和兄长不许你看。”
“你怎么知道......”
“吃饭。”
“誉哥哥你又欺负我......”
回忆的片刻一点一旦地浮现出来,湖面上的那雾气似乎也跟着进了眼睛,穆蓁轻轻地一咽喉,才觉痛的厉害,不动声色地背过身。
良久,萧誉才侧过了头来,看着她的转过去的背影,微红的眸子里满是疼惜。
小半个时辰,船才靠岸。
萧誉先起身,上了岸边,转过头候着她。
穆蓁今日没披大氅,脚步轻巧地从船头跨了过来,然岸边的那石阶,日日被雨水冲刷格外的湿滑,萧誉一声“小心些。”还未说出口,穆蓁脚底便打了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