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看出,宁修当然也能:“左边那块有花生碎,你不喜欢,我来吃。”
“你才认识我多久,哪里知道的我不喜欢花生,我可喜欢了。”舒窈紧紧盯着那半块糕点。
宁修冷静地陈述事实:“你之前吃到花生味的都偷偷推到我这边来了。”
“你看错了,我没有。”舒窈矢口否认。
“你……”
“吵什么吵,”从边上插进来一只手,直接拿走了两块糕点,邵安咽下去后满脸痛苦地说道,“我帮你们吃。”
舒窈:“……”
宁修:“……”
糕点吃完了,两人离家出走的智商也回来了。
他们对视一眼,想起自己刚刚做过的事,沉默,再沉默。
舒窈退后一步,抽出自己的手:“抱歉,把你的糕点都吃完了。”
宁修也用最快的速度收起盒子扔到邵安的怀里,又恢复了之前面无表情的剑客形象:“无碍。”
“等我此事了了,我请你们吃饭。”舒窈想了想,又加了句,“不过我过几天就要回京城了,如果太久,可能就要错过了。”
“你住在烟雨阁?”说着问句,但宁修的心里已经基本确定。
“是啊,你们去烟雨楼找掌柜就可以。不过我对这里不太熟,要吃什么还好吃的特产,我不一定能找出来。”
“这边我熟啊,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缓过劲来的邵安插话。
宁修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嘴唇微抿。
“邵安自幼在这里长大,对这一带都挺了解的。”宁修对着舒窈解释道。
邵安伸手摸了摸脖子,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宁修眼底暗了暗,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
“玄霜姑娘,冒昧相问,”宁修视线在舒窈脸上一扫而过,飘飘忽忽地落到一边,“你与陈掌门约战时间可是子时?”
本以为到这个点还能遇到,应该是子时,没想到她竟然给出了一个更晚的时间:“不是啊,是明日未时正。”
邵安惊呼一声:“明日未时正!不是说今天吗?”
舒窈对他的大惊小怪很是奇怪:“对啊,今天到,但正式开始是在明天。陈掌门都快六十好几的人了,大晚上的,不睡觉来陪我打架?”
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
邵安还想说什么,宁修上前一步挡住他:“夜深了,玄霜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舒窈想着再不回去,朱颜估计又要不高兴,于是便答应了。
宁修见她答应,嘴角挑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又很快拉平。
“玄霜姑娘,请。”
舒窈闻言笑得两眼弯弯:“我不叫玄霜,玄霜是我的配剑。”
宁修更茫然了。
剑客的剑与人有区别吗?
看到他茫然的眼神,舒窈笑得更欢了,好不容易停下,解释道:“所有我常用的剑都叫玄霜。”所有的剑也都不是玄霜。
宁修眉心皱起,脸色严肃:“你没有配剑?”
“还没有找到我想要的那把。”舒窈伸出右手,举到眼前虚虚地握着,“我总觉得我有一把剑,但我找不到它了。”
宁修沉默良久,再次开口:“走吧,我送你回去。”
舒窈也没有纠结,顺着他的话头就转身往烟雨楼走。
留下邵安在原地茫然,不知道这两人怎么突然就走了。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明明在场的有三个人,却只有他什么都不明白。
宁修站在门口目送她走进大门。
在跨过大门的时候,舒窈转身露出一个笑,灿烂明丽,清凌凌的声音传入耳中:“宁修,我叫舒窈。‘舒窈纠兮,劳心悄兮’的舒窈。”
第9章 被利用的长公主(九)
早晨的江边像过去的每一天那样,笼着朦朦胧胧的白雾。已经等了一天一夜的江湖人三三两两地立在沿江的树上,江岸边,神色略有疲倦。
经过一夜的等待,众人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烦燥,若不是得到确切消息,今早才是二人约定比试的准确时间,只怕没多少人能待着。
现在一直守在这里的除了爱武成痴的,其他的基本都是单打独斗的孤客,怕一离开就再也挤不进来,只能一直在这里占着位。
天色渐渐亮起来,夜幕撤下,天边透出微光。
远远的有两队人马从城南城北出来,虽服装各异,但看到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归属。
一人踩在树枝上,照例往城门眺望,看看陈掌门和玄霜剑有没有出现,没想到正看到这一南一北的队伍。
“李老大和大刀刘出来了。”一声惊呼让听到的人纷纷扭头往后看。
这里虽在城外,但离城门也不过两三里地,人群中还有人没反应过来呢,两队人马就已经近在眼前。
大刀刘一身肌肉,虎背熊腰,背上背着一把几十斤重的大刀,走起路来虎虎生威,身后跟着的人也多是一个个壮汉。
李老大却是一个儒雅的中年人,一身儒衫一把羽毛扇,面带笑容,瞧着不像更像是春日踏青的文人,而不是掌半城暗势力的地头蛇。下有所效,他的手下也是甚少有五大三粗的。
这两人一见面一对视都是电闪雷鸣,让围观的众人后退几步,让出足够大的地方。
“刘帮主,真是巧了,我们竟是凑到了一起。”李老大先收回视线,一拱手,举止间尽显文雅之气。
大刀刘嗤笑一声:“巧个屁,你我怎么撞到一起的,你不知道?装得人模狗样,谁还不知道谁。”说完也不等他开口,率先朝前走去,对面的人群纷纷退避,让出一条路来。
李老大见此连脸上的笑容都是一丝不变,从另一边前往江边,像是丝毫不生气,只有羽扇轻摇间眼中泻出的丝丝精光才能窥探一二。
临江阁中,邵安探出身子半挂在窗台上,看着不远处这一幕,眼睛要闭不闭的,很没精神:“我说你这么早过来干什么,离开始还一个多时辰呢。”
宁修没有说话,只安静地擦剑。
好在邵安也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自己一个人自娱自乐就能说上好一会儿。
“你昨天的晚上的话真多,我从认识你以来,就没见过你一次说这么多话,还那么幼稚。”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过了好久,久到宁修擦完剑,收剑入鞘,他才猛然惊醒。
邵安突然跳起来,好像凳子上有针在扎他屁股,他一脸惊恐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好友:“你,你,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宁修依旧面无表情,连眼角都没给他一个。
邵安看着与往日没有差别的人,快速跳动的心才慢慢平复。
应该是他的错觉。
至于昨晚为什么这么反常,可能是因为那是玄霜剑吧。
宁修这木头估计只是把人家当做对手,最多最多勉强算知己?
他和宁修自幼相识,亲眼看着他从刚刚拿得起剑,到初学剑法,再到打遍师门,除了师父无人能敌。他也一点一点从爱笑爱闹到现在的面无表情,波澜不兴。
难得有一人能与他相媲美,有些失常也是常理……吧。
宁修安静坐在窗边,手中是那把从不离身的长剑,至于心里在想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陈掌门来了!”
楼下不知谁吼了一声,瞬间就如在热油中浇了一瓢水,造成了炸锅般的效果。
本来围成一圈圈的人,慢慢后退,如摩西分海一般,让出一条足够几人通过的道路。
陈掌门当先而行,身后是门中弟子。
不知何时,一只小船在河中央飘着,飘飘荡荡的,里面没有一个人。
陈掌门身形一荡,整个人陡然拔起,在空中连转几个圈子,又轻飘飘地落在船头。
“好!”
周围无数人喝彩,他带来的弟子也是一脸自豪骄傲。
陈掌门在河心负手而立,微风轻拂,扬起他的袍脚,更添几分仙风道骨。
“劳前辈等候,晚辈来晚了。”清凌凌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注意到,船尾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红色身影。
陈掌门看着她年轻的面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英雄出少年,此乃武林一大幸事。”随即又轻叹一声,“你不该来,还不是时候。”
舒窈的眼神落在腰间长剑:“我想来,就是该来。”
陈掌门:“再过几年,老夫定不是你的对手。你还年轻。”
舒窈:“若不能窥见更高处的风光,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思。”
陈掌门沉默。
若真能更进一步,就算是他,也不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即便这条路险之又险。
“一次胜负不能说明什么,你的路还很长。”
舒窈抬起头,脸上的肌肉放松,显出几分柔和:“多谢前辈。然,”她的眼神坚毅,“朝闻道夕死可矣。”
她的手搭上了剑柄,上面清晰的纹路带着熟悉的触感。
陈掌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裹着布条的佩刀从背上取下。
在他触及刀身的一刹那,舒窈感觉到一座看不见的山峰朝她压来,带着摧枯拉朽的强大气息。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绷紧,手中长剑在无意识间已然出鞘,带着锋利的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