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未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公主,快别说了,秀儿先服侍你沐浴吧。”秀儿赶紧给她脱衣,在热水中倒入香料,用澡豆轻柔擦过她光滑的肌肤。
柏清清坐在浴桶里,摸了摸鼻子。
她不敢保证他不会再想害一次云念,即使她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要杀害云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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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边,狸猫叫了几声,一团影子在树丛里动了一下。
“殿下。”黑暗中,居然是一个小太监从树丛中钻了出来,跪在他面前。
他立在背光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衣袂上的些许水珠被照得透亮。
小太监见他没有动静,只稍稍抬了点头,问:“主子,那明日的……”
“我叫你来便是让你取的。”他分开了紧抿的两片薄唇,从衣袋中取出一小卷黄纸,给了小太监。
小太监双手妥善地接下了那圆筒状的黄纸,应了一声:“小淦子知道。”
他的眼静得像一方深潭,不兴水波,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小太监老老实实地跪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晌久,他才特意交代道:“让她明白份量。”
“是。”小太监站起身,感受到他今日有些不对劲,但素来不该问的就不能问。
小太监谨慎缄口,只行了个礼告退:“奴才先走了,主子。”
他的手指动了动,示意小太监离开,自己仍然站在暗中,像一座背光的玉雕。
弯弓月攀到高处的枝头上,隐隐现现,少了几只麻雀的叫声,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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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清清洗完澡后,换了身干衣服,她站在驿馆的小院里等随从们的消息。她徘徊不定,一紧张之下,又来了个喷嚏。
“公主,当心身子。”秀儿从屋子里拿了件外衣,披在她身上。
她扯了扯外衣领子,问道:“秀儿,你说,明月有没有去找云念呢?我要不要也去找他们?”
“公主不要担心。”秀儿帮她挽起长发,披在外衣上。
这是,喜茶推门回来了,他禀报道:“公主莫要担心,他们都没事。我们已经在那儿守着了,盯到现在没有人来找他们。”
“如此就好。”柏清清道,看来明月没有再去找他们,她稍微松了一口气,可是他又去了哪里呢?
“夜深了,请公主先回屋休息吧。”喜茶保证道,“我们哥几个会守一整夜的,有我们在,公主放心吧。”
柏清清沉思了一会儿,嗯着道:“那你们帮我继续盯着,一旦有人来,或者有危险,你马上来找我。”
“是。”喜茶敏捷地跑了出去。
“公主,我们进屋吧。”秀儿劝道,扶住她。
虽然入了夏,但夜间不同白日的热,夜寒露重,柏清清到现在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了,她的鼻子特别痒,像是有点着凉。
她乖巧地进了屋,躺上床。
“公主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秀儿担忧她,给她多盖了一层厚被子,然后带了门走了。
柏清清被两层被子蒙着,身子暖和起来,脸上慢慢沁出汗。
她吸了吸鼻子。不管了,热就热点吧,过了一晚病就没了。她如此劝慰自己,想着明天再去看望云念他们。
她混混沌沌,睡了几个时辰,但都是睡一会儿便醒,嗓子像冒烟了一样,渴得难受。
本想叫秀儿帮她倒热水,但太晚了,秀儿也该睡了。她便憋着,让自己再睡过去。
不知何时,门悄悄地开了。一点小动静,她睡得不熟,就能立刻醒了。
脚步声由远而近,她清楚是谁回来了,手攥着被角,汗又流了下来。
明月走到她床边,伸手探她的额头,有些虚热。
柏清清睁开了双眼,看向坐着的他,没有多加地思索,她一手掀了被子,一手抱了枕头,爬出了床。
脑子晕乎乎地,走路虽然不稳,但人不傻,她可是发誓了夜里不和他同房睡了的。
既然现在赶不走他,那她自己找个别的地方睡,再不行摇醒秀儿,和她挤一挤……
“清清。”他转头,轻轻地唤她名字。
第39章 嫉妒 老天更加眷顾那小子
柏清清当作没听见, 步子不停,眼看着要开了房门。他挽住她的腰,稍一使力, 她便被他放到了床上。
两层厚被子又盖在了她的身上,他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
她坐起身,倔强地摇头:“我不喝。”
浓浓的鼻音散在空中, 沙哑干涩的声音顿时出卖了她自己。
他吹了口气, 将热水递到她面前。
柏清清逞着面子,故意没有接。
他便揽过她的肩,茶杯沿到了她红红的嘴唇。
“呜——”她被迫喝下了水,水不太烫, 刚够她咽下。一股暖流流过她干渴的喉咙,久旱逢甘霖, 她确实舒服了许多。
他扶她躺下, 叹了口气, 道:“清清, 你这是在同我置气吗?”
她转了个身子, 背对着他不说话。
你干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她在心里暗骂。
他也躺了下来,没有盖被子, 躺在多余的被子上。
乌黑的长发散乱在背后, 不经意间便缠上她在被子外的头发, 分不清哪一根是谁的。
他们二人背对着背, 原本是寂静严肃的场景,但柏清清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破坏了她高冷的形象。
她挠挠鼻子,听到他的声音从背后闷闷地传来:“清清, 抱歉。”
是他将她和衣扔进了浴桶里,害她感染了风寒。
她吸了吸鼻子,还是没理他。她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之前他掐着云念的脖子,那个冷厉的模样。
一个瘦弱的绘香楼小倌,是绝没有这么大的力道的,她不相信他的身份就这么简单,他一定是有武功的!
“清清。”他用修长的手指绞住她和他的长发,把玩着,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我骗了你。”
果然!柏清清颤动了睫毛,睁开眼睛。
他顿了顿,再道:“我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我爹有几十房小妾。”
“我娘她,只是其中一个算貌美的。我爹骄奢淫逸,惦记了我娘的容貌,便宠幸了她。但她身份卑微,怀了我之后,我爹是不打算要我的。我娘拼死把我生了下来,是云老救了我一命,我才会认识他。”
“我娘不久就走了,我的日子过得更不好了。每天姨娘还有哥哥都来轮番欺凌我,辱骂我,笑我是爹不要的野种。他们使尽手段,甚至想害我性命。”
“我在这透不过气的大宅院活了几年,没人疼没人爱,还未到弱冠,便被一个姨娘设计,卖到了绘香楼。她知道,反正我去哪儿,我爹都不会在意我的。”
“我被压了卖身契,在绘香楼里日日低首俯心,委身于权贵。”他说着,却嘲讽地笑了一声,“你可知,有一天,我在绘香楼竟看到了我爹。他对我们这样的小倌向来没有兴致,点了几个姑娘到房里。”
“那夜我就在他们隔壁房间,听他们颠鸾倒凤的声音,而我也被别人在身下蹂/躏,受尽了侮辱。”他说得云淡风轻,眸子不自然地变得冷森森,“我只能慢慢往上爬,从低贱的泥里爬起来。为了防身,我偷偷学武。为了哄钱,我还要把那些客人侍奉得服服帖帖。”
他说到这儿,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外面的被子里,啜泣声传来。
一只手软绵绵的,悄悄地抚上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顺着。
她发现他翻身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不知不觉将身子朝他这边了,她还是心软了。
他闷声道:“只有你,清清。你对我才是真心的。你不会因为我的身世而鄙弃我,对吗?”
“嗯。”此刻,她的嘴不容她控制。
“我每次找你都很难,花好多心思才能和你见面。”他道,“比不过云家那小子,无意间就能和你相逢。”
他和她的相遇,都是由他精心制造的。看来,老天更加眷顾那小子。
“我嫉妒他。”他直接地道明原因,“他的娘早死,他的爹也不要他了的,身世都同我是这么像。”
但云念有嘴上不说、心里疼着的外公,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软弱无力,却有你来救他,对他好。我呢,我软弱无力时,就是被人不断欺压。我被迫努力,他只要得了你的怜悯,就能舒服地过下去。我嫉妒他,嫉妒清清如此在意他。”他不满地说道,声音带着柔弱。
“所以,这就是你想杀他的理由吗?”柏清清停住了手问他。
“嗯。”他的脸还埋在被子里,但手却不安分地寻到了她的手。
他扣住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怀里,示弱道:“清清,我错了,这是我第一次犯错,下次再也不犯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深思了片刻,他作出杀云念的举动,联想到他悲惨的身世,似乎可以原谅。畸形的童年导致了明月性格上的缺陷,他真的好可怜啊……
只是第一次犯,或许可以纠正过来,她吸了口气,决定给他的机会。
“你要答应我,以后决不会杀人害人了。”她道。
他离开抬起了头看她,脸上没有泪痕,狭长的双眼似繁星闪耀,洒落点点光辉,转眸之间,美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