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柏清清小跑过去,握住他放在被子外的一只瘦手,也没找到他跳动的脉搏。
难道!?
她颤抖地抬手要去探他的鼻息。
“小姑娘,老朽还在呢。”他忽然动了泛白的嘴,眼皮子依旧疲惫地合着。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吓,她差一点就真以为他不在了。
云不深渐渐半撑开自己的眼,问她:“你怎么来了?”
她道:“是云念给我带路的。”
说着,她转头指了指刚进门的云念。
云念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变得湿漉漉,他沉默地看着他。
云不深睨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幅度极小。
“唉,你这个臭小子。”他蠕动自己的嘴,叹了一声。
柏清清关切地问道:“云念外公,你怎么搬走了?是谁让你搬走的?”她还有一个疑问,就是这个院子的主人是谁。
云不深又闭回了双眼,嘴里吐出虚弱的气。好半天,他才说:“这件事有点复杂,等以后老朽再告诉你。”
他说完,挪了挪被角,略带吃力地往上推被子,推到自己的下巴处后打算休息。
他现下不愿说,自有他的道理,柏清清不便多问,帮他掖了被子后站起身。
她看向云念,云念的神色非常不好,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白了,他垂头憋着。
她轻手轻脚地把他推出房间,自己也出去了。
他们坐在院子门口的长石板上,柏清清偏头问他:“外公他最近怎么样了?”
他俯下上半身,垂着手在揪地上的杂草,把脸埋到自己的大腿处,没有回答她。
云不深的病一日比一日严重,从前只是晚上会咳血,现在无论何时,只要他还醒着,他的胸腔就同生满了铁锈一般,咳得喉咙都哑了,身体更加没力气。
被子隐盖的床,有触目惊心的血迹,这些都是云不深无法控制咳出的。
所以他近来睡得多,因为只要睡着,他就能短暂地忍耐住胸腔里起伏的疼痛。
云念不说,柏清清心里也懂了。她一言不发,看着他整个人缩起来,头埋在腿间更深,单薄的肩细不可察地颤抖着。
方才聚在他眼里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打落下来,砸到土地上,泪水竟压垮了脆弱的杂草。
她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背,学着长者安慰小辈的样子,对他细语安慰。
“云念,你要加油哦。”
她不会说话,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其实她也想哭。
第38章 暴露 你为什么要杀他
不知过了多久, 日暮西山,霞光像绚丽的颜料染在院子里的卷柏叶上,高大的暗影投了下来。
云念才缓缓抬头, 站了起来。柏清清也随他站起来。
她告诉他:“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你外公,我以后有空再来看你们。”
云念不作声, 但也没拒绝, 他盯着她的脸庞,她的脸被光照得透白,还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他抬脚,一步一步地送她到了院子大门口。
“那再见了, 云念。”她对他挥了挥手,给予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不要放弃啊。”
云念望着她, 一直望到她走出巷子里, 夕阳在地上勾勒出她长长的影子, 他敛目转头, 走回了院子里。
云不深睡了小半天,不知道有没有醒来,云念推门进屋子, 想给他做饭。
正是这时, 一双大手骤然拉住他的细胳膊, 他还没反应过来要挣脱, 就被人强行扳了个身,掐住了脖颈。
他对上一双狭长艳丽的眼,那人眸子沉得不见底,波涛汹涌般显现出腾腾杀气。
“你又找她了?”他微微眯眼, 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还把她带到这儿来了,嗯?”
云念的脖子细长白皙,被他单手轻松地扼住,脖子边的皮肤立刻泛了红。
他微弱地喘气,咳嗽不出声,抬手试图掰开那双手。可是他的力气完全比不上对方,身量也差远了,他被掐得抬高离地,无助地扯着什么,却毫无作用。
“真是孱弱,你知道,只要我再一用力,你的脖子便会断了。”他轻轻笑道,像恶狼不屑于懦弱的猎物一般,慢慢地收紧手,让他体会到一寸寸窒息濒死的感觉。
云不深被细小的拉扯声吵醒,虽然病重,但耳朵极其警觉,憔悴的脸登时没了色。
他颤抖地伸手指着他,道:“你放开我外孙!”
“放开?”他笑道,“云老,我曾看你的面上,想留他一命。只是他一而再再而三让我不快,那我看,不如直接除掉这个顾家的种,也省的我想办法对付顾家。”
云不深嘶哑地喘着粗气,咯噔一声,他摔到了床边,却爬不过去,绝望地看向那人。
“我求求你。你冲我来,不要杀他。”云不深趴在地上,几乎哀求道。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可怜他吗?”他更加用力地收紧手,看着云念的脸涨得通红,看着他的目光涣散,气息逐渐减弱。
那一刹那,云念快要失去意识,他无望地以为自己即将要去见早逝的娘亲。
“云念,我!”柏清清惊得尖叫出声,她骇然地睁大眼睛,“明月!”
明月的手倏地松开了,云念从半空中落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一声。地上的云不深歇了口气,有些错愕她的出现。
柏清清不敢相信,自己原本只是落了手帕回来取,竟然会看到这一幕。
她冲上前护住云念,云念有些缺氧,幸好早来了一刻,不然……她看向明月的眼神恐惧与惊愕交杂。
“清清。”他收了手,她会回来,也是他的意料之外。
“你这是杀人啊!你为什么要杀他?”她紧咬嘴唇,想也未想,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扇出一巴掌。
他受了这一巴掌,半边脸浮现红印子,依然扯了一个笑,薄唇吐出:“我以为,清清永远都不会看到的。”
柏清清凝视着他,之前都以为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现在她错了,他不仅深藏不露,而且还打算杀害云念。
她哆嗦着嘴唇,不敢看他:“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未答,朝她慢慢走近,伸出骨节修长的手。
就是这只手,刚才掐住了云念的脖子。她摇头后退,颤抖得极厉害,以至于一屁股颠倒在了地上。
他倾身稍一提起,便将她抱住了,她奋力地想挣开他,可越反抗他抱得越紧,牢牢地钳制住她。
“清清,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他的气息在她耳边游荡,丝丝的诱哄。
有什么好说的!他就是要杀云念!她怒不可遏,手脚并用,在他怀里胡乱翻动,可怎么都挣脱不了他的桎梏。
明月俯视着脚边渐渐恢复血色的云念,投下了鄙屑的目光,然后将目光移向云不深,眸子更深了,仿佛在警告威胁他。
云不深眼睛看不清,花白的眉毛凝住,他缓了呼吸,咳得少了些,只盯着他和柏清清。
柏清清张了张嘴,出不了声,她发现自己也动不了了。
一定是他干的,她用那双秀气的眸子狠狠地瞪着他。
“云老,你且多照顾自己,我和清清先走了。”他冷淡开口。
谁要和你一起走!她在心里骂道。
“滚……咳咳。”云不深被气得又咳了,枯瘦的手指堵不住嘴里吐出的老血。
明月的脸上未显露任何情绪,他行走极快,白衣扬风,不染尘埃。
她在他怀里动弹不得,现在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伪装了自己,可能瞒了她很多事。
她对他,一直知之甚少。
柏清清被他抱回驿馆事,夜幕笼罩,天已经黑了。
他冷若冰霜,周身散发着寒气,沉声使唤起她的贴身婢女:“去给家公主放热水,沐浴更衣。”
柏清清愕然,心里十分抗拒!
沐浴更衣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操心了?
他这是什么操作?要准备霸王硬上弓吗?!如果真是这样胡来,那她绝对坚贞不屈、至死不渝!
秀儿伏下头,被他异常的语气吓到了,不敢看他的表情,低声诺了。
柏清清内心愤愤:秀儿!连你也叛变我吗?!
等热水放好后,他抱着她进了浴房,将她连人带衣地……扔进了澡桶子里。她喝了一嘴的热水,浮起来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才惊觉自己身体能动了。
“你有病吧?”她抹开脸上的水珠,开口便是这一句。
他没有说话,看样子确实病得不轻,只是走出了浴房。
浓密的睫毛低垂着,覆在他的脸上形成道两道如翅翼般的阴影,素淡的白衣渐渐离去。
“秀儿!秀儿!”柏清清从浴桶里爬了出来,身上的衣衫湿透了,贴在她的肌肤上。
秀儿急忙进来:“公主,怎么了?”
“你快去叫海底捞他们给我备车,去云念他们住的地方!”柏清清突然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公主,你湿成这样了,再出去会感风寒的!”秀儿拿了毯子盖在她身上,道,“公主让随从他们去看着吧。”
她看了自己衣服,皱了眉头道:“行,告诉海底捞,有什么事发生都要和我说!尤其是,如果明月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