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社会太快了,又无聊,我跟不上也不想跟了。”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把许知然砸懵了,她侧过头,小佺恢复了淡漠神情,垂着眼眺看桥下的流水游龙,此刻,他明明站在眼前,却显得格外远。
再次回溯他的经历,76年生人,自幼乖巧寡言,初中开始玩音乐,16岁出单曲《我不服》,18岁出第一张专辑《人间正道》,20岁出第二张专辑《流浪者号角》,23岁出第三张专辑《我去新时代》,24岁……
没有采访,没有文章,照片寥寥,只留下他的歌……
不知是记忆太模糊还是天桥风大,她觉得胸闷心凉,一口气上不来。
她回过头,死死捏着栏杆,努力疏通胸中闷气,她用力睁大眼睛,放轻呼吸,静默几秒,调整好语气,笑着说,“要不要去乡间采风?我上个月去的夏溪乡,农风淳朴,风景幽静,山上松树成林,有很多小动物。或者你也去当老师,教孩子唱歌?你唱歌这么好听,孩子们肯定会喜欢的。”
听到夸奖他既没有低头也没别过脸去,他没有反应的样子让她越发揪心起来,她着急地提出第二个方案,“要不去当志愿者吧,帮助他人也听听老人讲历史。”
为什么自己不会安慰人!她生着气把柠檬水抓破了,她忙将杯子转了个圈将破口藏在手心里,继续说,“要不我们去蹦极吧?从高处一跃而下就当死过一次。”
听出她话里的着急,小佺转过头来笑着说:“谢谢然然,我没事就是发个牢骚。”
不用谢!但你可不可以多说一点啊!知道小佺每次用礼貌用语结束话题后就不会再绕回去,许知然也没开口问,而是借着俯瞰桥下的动作做了个深呼吸,熙来攘往的人群,络绎不绝的车流,和二十年后相似的道路,她真的看不出哪里快。
‘工业推开新世界的门,我纵身一跃却跌回旧年岁,未来它在手边在眼前更在天边。’
猛不丁地,她想起姑姑前阵子出的新歌《新世界》。2000年,千禧年,新世界?
她感觉有那么一点明白,但更多的还是不解,最后,她突然念出一句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既然念了诗,那就不怕肉麻矫情,她把手放到额上注视着日头:“来到世上还要看看太阳和地平线。”
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啊,小佺,你看一看。
小佺敛了笑意,学着她的样子,把手放到额头上眺望太阳,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好。”
太阳很烈,刺得人眼泪要掉下来。在眼泪流出之前,她快速转过身,做了个深呼吸,决定以后要更多的关注小佺。
“这地不错,风大视野也好。”许知然小心地绕回到换地问题上,并不期望他能再回答,但今天小佺又给了她一次惊喜,她听见他淡淡的声音,“嗯,这里可以看到更多的人。”
果然自己不是搞文艺的料,听不太懂也理解不了,但愿意去见更多的人应该是好的吧?
“走,我带你去买吉他。”
“好。”
有了小佺这个行家带路,许知然1400元买到了最高配置的雅马哈f310系列,店家还免费送了三本乐谱练习册和变音夹、备用弦外加三年保修。
得了大便宜的许知然请小佺吃兰州拉面大烧烤,吃完回家的路上,小佺弹起了吉他,引来路人频频回看,他也不在意,继续信手弹琴。
许知然被这清冽琴声感染也拆开琴包,弹着吉他和着调,阳光热烈照在脸上泛着光,二人踏着一路的树荫斑驳在习习凉风中信手抚琴,一直走到碧色尽头,回到了家。
“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了,下次见。”
“下周见。”
直到小佺身影消失在街角,许知然才转过身回家,刚巧,姑姑从练歌房出来,“今天小佺带我去买吉他了,他真的好厉害,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小佺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灵性又多变。”许月明毫不吝啬的夸奖,“我刚去树村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大佬了,他给过我不少指点,人也特别的谦虚,就是话太少。”
“那他会不会会有什么困扰或是难以释怀的郁结啊?”
“他怎么了?”许月明关切地问道,又无奈道,“他其实很难和人交心,虽说我是他朋友,但他也很少和我进行深层次的交流,他最好且唯一的朋友可能只是蔡落。”
这样吗?好吧。许知然放弃追问转身去了书桌前写作业,书本翻开的时候看见古早教材的时候,她脱口而出,“姐姐,这个社会变得很快吗?”
翻着CD的许月明突然停下了手,透过满柜子的CD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拮据到买张CD都要能高兴一整月的日子,她低笑一声,“是啊,很快。”
快到我快要抓不住它。
很快吗?可是2020会更快啊,二十年后只要我想知道什么不到三分钟就能找到资料,坐在家里能知天下事,不对,眼下也是有互联网,易趣搜搜这些门户网站上都能有很多新闻,好像也不是这样想。。
被想法搅乱了的许知然笔一扔把课本合了起来,回到房间去了。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她和小佺走在绿树成荫的马路上,背着吉他唱着歌,微风拂面中带着点隐隐花香,还有路人惊叹的眼神和低语,踏着一路春光飞驰在人流中,在春光的尽头,是家。
站在家门口的那颗大槐树下,她问:“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我很开心。”
那你以后可不可以一直开心下去?
第57章 教吉他 爷爷怎么还不回家
第二天, 许知然背着吉他来到城北区找到苏红,给她吉他。
“太谢谢你了,知然。”苏红忙不迭道谢, “吉他多少钱,等我攥到钱后还给你。”
许知然戳了下昨天晚上自己连夜刮出来的划痕说:“这琴都好几年不用, 不值什么钱, 要是没有苏红姐姐陪我一起练, 我还不能进步呢。”说完她又嘟起嘴抱怨,“我姐姐之前是贝斯手, 吉他也弹得超棒, 她老觉得我教都教不会笨死了。”
“怎么会?你弹得也还可以啊。”想起刚才她弹的吉他, 实在是夸不出口,只好找补,“你姐姐是专业歌手,对你要求可能是严苛了点,但你基础功还可以只要多练就好。”
“是啊, 现在有苏红姐姐陪我一起练,我肯定能进步的。”还好外婆贾阿姨她们没向苏红透底,不然还不好装渣渣了。许知然盘坐在凳子上吃着苏红给的苹果, “那每周五晚上, 周日下午我来这里,我们一起练习?”
“好, 一起练习,一起进步。”苏红收好吉他,又给她搬来风扇,“等琴练好了,你可以报艺术班啊, 你长得好看又会弹琴的话说不定可以和你姐姐一样当明星呢。”
当明星?许知然楞了一下,好久远的词了啊,自己本来是想当明星的。好像也不远,就是去年底的事,感到恍惚的她偷偷在自己腿上拧了一下,痛感传来,是真的。眼前一切都是真的。确认后她笑出声:“哈哈哈,我不想当明星,我想做我认为更有用的事。”
听到她爽朗的笑声,苏红也不自觉跟着笑出声:“知然真有志气。”
我没有。我只是回到过去也就是现在走了一遭,见到了我身边一直很熟悉的人以一种我没见过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经历了我十七年来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以后我想换个方向努力了。
她再次笑,这次没有笑出声,笑容很浅很淡,温和地问,“苏红姐姐搬家后顺利吗?”
正抹着桌子的苏红顿了下手,随后继续抹着桌子,指尖抚过木纹桌面,像是擦去过往岁月,她点头:“很顺利。马强没来找过我,我现在睡觉都能放心睡下去不怕起不来。我觉得我前半生最勇敢的事就是上周星期五的下午我走进了妇联。”
那就好。许知然开怀地咬了口苹果:“苏红姐姐很勇敢,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嗯嗯,我们都会越来越好。”擦完桌子苏红开始忙活做饭,“留下吃饭吧,吃完饭我们来练吉他。”
“好呀。我会烧火,我帮你烧火吧。”许知然跳下凳子,跟着苏红进厨房,二人配合,没多久就做出了一锅饭菜,二人简单吃完各自背着吉他去往公园练习弹琴。
夏风暖暖树木繁阴中二人拉着吉他聊着天,潺潺乐声响起,从日影高悬拉到晚霞铺张。
“知然,你悟性好高,一下午十个和弦都会了。”苏红赞道,“你这样保持下去的话,你姐姐应该也不会骂你吧。”
“再不高她都要疯了。也没有多好,还是不熟练,不过和苏红姐姐练习比较好,你不知道我练习的时候,只要我姐一个眼神,我就哆嗦。”
姑姑,委屈你先把这口锅背上了。在心里道完歉许知然站起身,“下周我们再来练习,我先回去了,有事call我哈。”
“不去我家吃饭吗?”
“不了,趁着我还记着指法,我想回去弹给我姐姐听听。”
城北区在宁市的最北端,爷爷家在最南端,跨度很大,坐直达公交也需要两个多小时。许知然突然想转一转城北区,她坐上了另外一趟需要绕区的公交车,从车窗里看着现在是郊区二十年后是高新区的市貌。眼前是稀稀落落的房屋,可过不了几年,就会变成高楼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