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劝的人没有回答仍旧埋头轻泣,倒是一旁的许知然听到这话惊得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劝人的贾阿姨。
“我先给你处理伤口吧?”劝人的贾阿姨继续劝着,“这男人有时候压力大的时候难免会动手,下次他在打人你就赶紧跑到我们这来, 我们给他做思想工作。”
“家暴是犯法的,我去报警。”许知然插话进去,人也往外走碰到从外面进来的裴淑芬, 她环视了一圈, 直接走进办公室坐在小姐姐面前,低着头, 轻声问,“他用的什么东西打你?”
“皮带和扫把。”
“打你多久了?”
“结婚后喝完酒就打。”
裴淑芬的声音放得更低了:“一般有家暴习惯的人是很难改变的。得不到有效制止和惩罚的话还会变本加厉,你想继续过下去吗?”
被问的人颤了颤眼皮,仍旧不言不语地低着头,只是放在膝上的手紧紧地抓着破旧的衣襟。
“淑芬,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贾阿姨出言制止。
被拦回来的许知然又没忍住怼上去:“伤人又犯法的婚姻留着是给自己积阴德吗?”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家暴是犯法的,难道指望犯法的人自己醒悟洗心革面吗?”许知然无惧贾阿姨的指责,加重声音,“不可能的!家暴就和出轨一样,只有0次和无数次的可能!”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乱讲,小孩子哪懂得婚姻生活。”贾阿姨拉下脸来,旁边有人上前拉着许知然,她侧开身子不让人碰,还想回怼的时候看见坐着的小姐姐抬起了头,用手捂着左脸,低眉咬唇,看她似有话要说,许知然不再说话坐到了旁边安静地看着她。
“我……我……没有工作。”小姐姐艰难开口,又后怕地补了一句,“他不肯离婚的。”
“没干系,我们可以帮你找工作。只要你想离婚,我们可以给你申请义务援助陪你打官司。”裴淑芬郑重承诺,“你先在这处理好伤口,稍后我跟你一起回家,我和你丈夫谈。”
“谢谢你。”小姐姐躬致谢的时候露出了头顶一块斑秃,在她一头秀发里显得格外惹眼。被这片结着血咖的突兀刺痛了眼睛的裴淑芬忙扶住她,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示意旁边的人继续给她处理伤口。
“淑芬。”贾阿姨叫了她一句,一个眼神,她明了,站起身往屋外走去。一直关注着这边的许知然借着去传达室的由头也跟了出去停在接待室的屋外佯装接热水。
“淑芬,你又准备劝人离婚吗?”
“我没有劝人离婚,我只是问她自己意愿。她愿意的话,我当然要帮忙。”
“你忘了上次的小赵,之前被打得比她还惨,帮着疏导之后她还反咬我们一口现在又复婚了。她家人上次闹上门的时候,可都薅了一把你的头发。”说话的人像是一声叹气,“唉,连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还是这种感情问题,而且你劝多了,也会引来她人的揣测。”
几秒沉默之后外婆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管怎样,反正我看见一个劝一个。”
看见一个劝一个,屋外的许知然听见这句怔了一下,随后离开返回工位,专心工作等着外婆回来。没过多久,外婆和贾阿姨回来了,准备跟着小姐姐回家,她站起来:“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我学过跆拳道,也对刑法有所了解,跟去可以帮忙。”
“明天你们就可以回去了,好好歇一下吧。”贾阿姨拒绝,示意裴淑芬带着人走,但裴淑芬看了眼许知然,“这小孩确实能有点用,我可以带着一起。”
贾阿姨没说话,乜了她一眼,略带责备。裴淑芬柔着声解释:“贾姐你要做扶贫方案,爱心敲门项目也还没完,陈主任她们又在乡下没回来,小胡他们还在培训。那小孩看着弱但确实学过点功夫,能镇个场子。”
贾阿姨又认真看了眼许知然纤细的小身板,想起她前阵子她下乡的表现和职康中心的反馈,眼一闭,没说话,回到工位上写方案。
得到默认的许知然跟着外婆出了门,暗中庆幸自己学过跆拳道,想到这,她试探着开口:“姐姐,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你几招应急的招式,下次面对不测的时候一个扣喉手刀踢腿让渣男自吃苦果。”
“我叫苏红,谢谢你。”小姐姐应道,又低下头去,片刻后,她弱弱开口,“他的力气很大,一个人就能抬起一个汽车轮胎。”
我舅舅举30kg的哑铃跟玩一样!但想到现在瘦得跟猴一样的张伟,许知然撤回这句话,“那可以报个班。”说完后她意识到说错话了,但又撤回不了,只好沉默下来,三个人都不说话,弥漫了一车的寂静,直到回到家,气氛更是压抑。
许知然忍住惊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目不斜视地安静坐着,裴淑芬则是制止了准备收拾的苏红:“别打扫了,就这样。”
苏红停了下手,三人在一地狼藉之中等着男人回来。
大约半小时后,粗重的喘息声出现在门外接着是冲天酒味中一个矮胖的男人挤进门来,看着眼前坐着的三人,又瞧到地上未收拾的狼藉,不耐道:“这怎么回事?”
“你好,我是妇联的办事员裴淑芬,我这边了解到你有家暴的习惯,来调查一下情况。”裴淑芬抢先回道,站起身向男人走去,停在他面前掏出工牌自我介绍,“请问你从事什么职业?”
男人从一堆横肉里睁圆了眼睛,看着眼前人,又往她身后一望,苏红正坐在沙发上,他漫不经心地应道:“我是做器材生意的,没有打老婆,只是老婆有时候不听话训斥一下。”见苏红听到这句话之后颤了一下,他满意地补充,“我老婆爱说胡话,办事员同志别被她骗了。”
“我们已经鉴过伤了,是被人打的,苏红身上还有多处击打伤和拳伤。”裴淑芬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玻璃碎片装进保鲜袋里,“这块玻璃我会带回去送去检验,请问你平时喝酒的频率怎么样?”
见来人认真起来,男人忙放下态度,认错:“做生意压力大,有时候是会口不择言,不小心动下手,绝对不是有意的,我这就向我老婆认错,请办事员同志放心,我以后绝对不动手。”
说完他走到苏红身边,软着声音:“红红,我错了。以后我绝对不动你一根手指头。”
苏红没有反应,只是木然地点点头。
“既然你已经承认错误,那我先把苏红带走,等你酒醒后再来妇联找我。”裴淑芬回到沙发旁,拉着苏红就走被一双大手拦下,“办事员同志,这样不太妥吧,苏红是我老婆,你带走她算什么意思?”
“根据《反家庭暴力法》妇联或警方有权利带走被家暴伤害的妇女进行人身安全保护。”许知然替外婆回道,踹在兜里的手随时准备按下短信发送键,眼睛盯着男人庞大的身躯找吃痛点。
男人面色阴沉地看着她们,沉思一会,放下了手,盯着苏红,笑着说:“老婆别玩太久早点回来,明天我去妇联接你。”
裴淑芬带着人回自己家,等她收拾好房间做好饭的时候,自刚才起一直沉默的苏红流下泪来,看着窗外炫目的路灯,缓缓开口:“这是我结婚后在外面吃的第一顿饭。”
“你想离婚的话我们可以帮你,不离的话也可以,我会定期去你家回访。”
“真的可以吗?”苏红转过头来,眼里迸出无限欢喜,又黯淡下来,“他很难缠的。”
“只要你坚定立场就行。”
“我想离,我24岁,结婚半年被打了38次。”
“嗯嗯,离!”许知然帮腔。
“你吃完饭就回去。”裴淑芬扫了她一眼。
“嗯嗯。”许知然低下头吃饭,却想起上一次在这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外婆冷漠的样子,心情略有复杂,她抬眸看向外婆,她还是面无表情,哪怕和苏红说话的时候也是神情淡淡。
既然外婆这么讨厌男人打女人,那自己为什么又会冷暴力对妈妈?她也见过外婆和妈妈有肢体冲突,她低下头去,食不知味,为什么一个人会有两副面孔,双标吗还是?想不到答案,她随便扒了两口饭,离开外婆家。
见她离开,裴淑芬往门口瞟了一眼,又斜了眼闺女房间,停下了吃饭的手垂着眼面容冷肃地看着盘中餐。
第55章 义工结束 找到方向了
最后一天当志愿者, 许知然早早来到妇联,苏红姐姐还没有来,但她从贾阿姨和外婆的对话里得知她去了法院提离婚诉讼, 那个男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吧。可恶,自己又只剩一天的时间了。
在她懊恼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来了, 身上没有酒味, 但脸上不改凶相。他黑着脸进门, 不见苏红,粗着声问:“我老婆呢?你们不会是把我老婆藏起来了吧, 这犯法!”
“你先坐一下, 苏红马上回来。”
男人坐下, 盯着门口,见苏红回来,他立马弹起身子上前抓住她:“我们该回家了。”
苏红猛地一缩身子随后大声说道:“马强,我们离婚吧。你半年内打了我38次,我不想再被你打了。”
男人抓人的手倏一下捏紧, 双目怒突逼视着苏红:“老婆,你是不是被蛊惑了?你离开我你怎么生活?我以后真的不会再动手了,为什么你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