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奚不好意思说,一家一家去借钱。
灵机一动问:“与我定亲的陆家,和我家关系如何?”
鲁伯看着显然比宅子里几个人要有主见,说话条理清晰,再加上魁梧身材,俨然是一名悍卒,放在家里,就是镇宅的宝贝。
在这个民风彪悍的朝代,这样的外貌才是标配。
鲁伯想了片刻:“那陆家,虽说是官宦人家,但是自视甚高,轻易不与商贾结交,倒是家业颇丰。”
谢奚一听,有门儿。
谢奚终于能开口问了:“那怎么会和我家定亲?”
鲁伯:“陆家家主早年自凉州归京述职,本就乱世,恰逢遇上异族乱军,得郎君救助,陆家家主感遇郎主恩情,定下了陆家三房的三郎和小娘子的亲事。那年小娘子才刚会走路。”
谢奚好奇问:“你见过我?”
鲁伯自豪的说:“奴早年随郎主从苏州往西州贩丝绸,后来因为受伤,郎君在长安置下家业,就在这里替郎君看守家业。”
谢奚还挺好奇这位便宜爹的,听着挺有魄力的一个人,怎么就晚节不保,破产了呢。
她问:“为何不在庄上养些牲畜?这样下去,田庄收益会越来越小。”
鲁伯尴尬的不知怎么说。
谢伯一脸愁色,婉言:“小娘子不知世道艰辛,田亩之地,怎好养殖这些。”
谢奚也不反驳,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安排说:“回去后还是先给父亲捎封信,告知他此事,免不了再去亲朋府上叨扰一番。”
她想好以后怎么改善田庄了,但是眼下巨债是个大问题。
其实她有个特别不要脸的方式。
和那陆家去借钱……
回了家,她就上最亲近的崔家,崔家住在东市附近,东贵西繁华,和西市附近不同,坊与坊之间还有执勤的人,谢奚跟着谢伯,崔家住在坊里的最西,住宅占地面积颇大,西门进去第一家,看房舍很低调,不像是富贵人家,敲门后有一个婆子开门见了谢伯忙带进去,那位据说原主姑姑的中年妇女,一身水湖蓝,见了她惊呼:“这就是雀奴吗?阿兄一直将她藏在苏州都不准我见见,雀奴怎么这副打扮?”
她看了眼对方,心说,要不是为了钱,我真不能忍这个小名,活脱脱的家雀……
谢氏白白胖胖一脸笑意,性格爽朗,看着过得不错,她不在乎的说:“父兄不在,我一个小娘子主持家业,这样方便自在,姑姑不要介怀。”
俨然是一个风流的小郎君。
谢氏掩嘴痴笑,拉着她的手,往里走说:“我听谢伯说了,你该给我哥哥去信,这么大的事,你一个小娘子怎么能应付的过来。”
谢奚昧着良心说:“父亲辛苦为家业,阿兄为功业远走,实在不敢扰烦,所以私下筹措,还望姑姑能借我一臂之力。”
谢氏为难的说:“我家郎君俸禄有限,我能拿出来的实在不多,你且等等,我再转圜一二。”
谢奚觉得骗这种老实人真是良心不安,会遭报应的,但是眼下真是没办法了。
谢氏遣人不知去了哪里,见她四处张望房间,笑说:“雀奴横遭此祸,不过不必惊慌,能和陆家结亲,想来是鸿福在后。”
谢奚好想问问,那个陆家到底是个什么显赫世家,那个陆三郎又不是皇帝的儿子,让这群人,一个两个的交口称赞。仿佛我一介凡夫俗子,天降大运高攀了他。
我堂堂985的双一流大学生,我当年也是重点高中的,我也是人中翘楚的好嘛,我能稀罕他?笑话。
不过要是长的确实不错,我可以多看看。
谢奚在谢氏这里借到了将近一千贯,可见这个娘家在她在她眼里也是很重要的亲人。
谢奚真心感谢这个爽朗的妇人,和她保证道:“谢姑姑的大义,容我转圜一年,必原数奉还。”
谢氏听的笑着说:“雀奴不必这样,阿兄自幼护我,我总不能坐视不顾看他家业尽毁。”
谢奚向这个老实女人深深鞠躬,重谢道:“谢奚今日谢姑姑援手。”
从崔家回来,她写信托谢伯捎给老谢,等谢伯出门,她又想起追上去,到崇仁坊的客栈里,谢伯找到了那个捎信的人。
据说是亲朋好友,常年行走在河西一带,捎信非常方便。
那人坐在大堂里,盘腿坐在胡凳上,一边喝酒,一边随着胡姬的舞步在桌子上轻敲,看着一脸沉醉其中,谢伯见了他招呼:“崔五郎。”
那人回头看了眼谢伯,又看到谢伯身后的谢奚,挑眉笑着招呼:“谢伯,来,坐,还有这位小郎君。”
谢奚奇怪的看他,那人的脸让人觉得特别亲切,浓眉大眼,看着特别深沉,非常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没有幼齿感,眼睛极漂亮。
谢伯大概习惯他浪荡不羁的性格,坐在一边说:“此次想托小郎君给我家郎主捎封信,这是我家……”
谢奚抢先说:“我是谢奚,是我想托人,给父亲捎封信。”
崔五眼神跳过她,看了眼台上的胡姬,一边不动声色的注意她。
她坐姿端正,坐凳子自然而然,一手搭在桌上,自然而然的扭头看着跳舞的胡姬,一看就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对这里毫无扭捏,对男女一视同仁,没什么对男女区别的概念,对女孩子出门理所当然大方得体,毫无时下大家闺秀的忸怩。
他开玩笑问:“这位小郎君是?没听说五婶家里还有这么一位小郎君。”
原来他是姑姑家里的孩子,谢奚只说:“我自小长在苏州,最近才回来长安。”
崔邺笑道:“哦,原来是这样。”
见她坦然毫无异色,他开玩笑:“这胡姬舞色倒是惊艳。”
谢伯知他放浪形骸,没想到这么孟浪,谢奚回头看着台上的舞姬,看的眼神发亮,真是敦煌壁画里的颜色,旋转跳跃真是行云流水,她简直惊艳的舍不得回去。
真是技艺高超啊。
崔邺识人几乎是骨子里的习惯,观察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断定,她大概和他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真有意思。
这里的小娘子可没这么胆子,这么喜欢一个胡姬的舞色。
他在这里真是寂寞的太久了,看到故人,有种从心里发出来的舒坦,忍不住想亲近她。
结果谢伯见他毫无君子之礼拉起谢奚,将包裹和信交给他道:“时辰不早了,这信就有劳崔小郎君了。”
谢奚出门前还遗憾的回头看了眼台上的胡姬,一脸不舍,看的崔邺忍俊不禁。
熟悉的自在感,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第5章 五 陆家还债
出了门谢伯就开始攻击崔邺:“早年见这崔五郎少年侠气,不似凡俗,可这几年全无长进,远不及他兄长贤能,如今更加不像样子!”
谢奚笑说:“我是个小郎君,谢伯,从今往后,我是谢家的小郎君,他也待我如故交家的小兄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不必攻陷他。”
谢伯黯然的再没说话。
谢奚倒是对崔五的印象不坏,遗憾的是接触的时间太短,没问他什么时候能到,老谢什么时候能收到信。
等回去见陆伯一脸着急的站在门口等着他两,谢奚问:“怎么了?”
陆伯看了眼门里,为难的说:“陆家来人了。”
谢奚奇怪的问:“来的什么人?”
陆伯:“谢家主母身边的人。”
谢奚笑笑,嘿,这个奇怪,真是上门送钱来了。
那老媪坐在正屋,王媪局促的上茶后见她惊喜的一笑,又见她一身男装,转变一脸欲言难说。
谢奚上了台阶进了门问:“这位是?”
那老媪见她,一瞬惊讶后,答:“我家大娘子遣我来问一声,谢家欠城南泼皮张闻钱是怎么回事?”
谢奚听着挑眉,这开头有点刺耳啊。
问:“是你们家大娘子问,还是你们家郎君问?”
老媪倨傲的答:“这位小郎君问话好奇怪,那泼皮张闻上我们陆家门讨要,我们陆家总要问问有没有这么回事,是不是你们谢家真的欠了钱。总要问清楚才能将钱付给泼皮张闻。”
谢奚不要脸的答:“哦,那这么说,你们愿意先替谢家还债了?”
老媪鄙夷道:“一万贯可不是小数目,小郎君是不知柴米贵,寻常人家一年一百贯都可安稳过一年了。这么大一笔钱自然要报给家主请家主定夺。”
谢奚又哦了声,有点失望。又问:“那要不这样,我给你们家打张欠条,父兄不在家,遭此横祸,谢陆家伯伯出手相助,待年中父亲回来后,定上门重谢。宽限些时日,等生意周转开了定原数奉还。”
那老媪高傲的说:“我家大娘子说了,总不能白白听了泼皮张闻的话,不问一声就将钱给他,总要明白是你们谢家真的欠债不还,又是为什么欠债,总要问清楚。”
谢奚听的失笑,这位陆家大娘子真是有意思,听这明明看不上谢家,但是又甩不开,还要替谢家还债,又要回头找谢家的不痛快。
但是她终究是个老实人,要是狠一点的女人直接就把人轰出去了。
而且给那马脸债主指路去陆家要债的人,也确实会恶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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