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食后王媪进来给她送茶,见她在灯下看书,踌躇不言,她开始有点烦这个小心眼的中年妇女,但是又懒得计较,好奇问:“怎么了?”
王媪站在她身侧看了眼桌上的纸笔,这都是原主从苏州带来的。
王媪吞吞吐吐:“小娘子来长安这一个多月,可是觉得不自在?”
谢奚边写笔记,随口道:“怎么会。”
王媪见她不抬头,解释:“大郎本是准备去苏州亲自接小娘子,但是上司召他去了河西,走之前还懊恼未能去接小娘子。”
谢奚乍一听这话没问题,但是细品就不太对味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拿出耐心问:“阿兄本无实职,为何会被召往河西?不是说河西道今年不太平吗?”
王媪支支吾吾,搪塞:“三郎前途无量,怎会一直做散官。”
谢奚哦了声,原来是去河西建功立业去了。
见她久久不言,也不太上心,王媪又说:“郎君早年给小娘子定下的亲事在长安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崇化坊的陆家,陆三郎真正的丰神俊朗,陆家大伯在吏部当差,可是一顶一的官宦人家。”
谢奚嗤笑了声,长安城里碰见十个人,九个都有官职在身,一个初初才安定的王朝,都城里哪个不是豪富,
见她毫不在意,谢婶劝说:“小娘子初来长安,不知道南地风俗如此,长安城里贵人多,小娘子不可再贸然出门。”
谢奚以前在单位也是个话不多的人,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干活儿实在,脾气不大好。
她是真的有点烦这个老娘们儿,大半个月了跟防贼似的防着她,小气吧啦的,她一个文明社会的人都忍不住了,扭头认真的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看的王媪心虚。
谢奚问:“是父亲让王媪管束我的?如今你是主母吗?还是王媪觉得这个家是你在做主?”
谢奚猜谢婶顶多比她大十岁,她都快三十岁了,又不是真的十五岁。
她是在这个宅子里自在惯了,在她面前耍本事来了。
王媪被她的话吓着了,立刻改口:“不不不,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谢奚没心情和她耍本事,和气的说:“早闻长安城繁华。苏州繁华在精致,不比北地辽阔,我每日也只是打扮做小郎君,在街上转转,并不惹事。你也不必惊慌,我知道分寸。”
王媪毕竟是老仆,她再小也是主,见她说话如此有分寸,便局促的笑笑。
谢奚也只是警告一句,并不多苛责,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吗?父亲每年不回来,阿兄也不在家,只有你们和弟弟几个人在家吗?”
王媪这下老实了,答:“那倒不是,店里阿靖负责周转,南来的商队负责替郎君运送。鲁伯一家人在郊外庄上,没有大事就不回来。”
谢奚好奇:“郊外庄上?”
王媪又开始自豪说:“郎君早年在郊外置下良田百亩,供一家人足矣。”
谢奚一听,这家境还挺殷实的,没想到她穷了快三十年,到了长安城,居然变得家境优渥,有房有家业了,改日一定要去看看。
听着好像确实不错,但是心里终是觉得不踏实。
第2章 二 长安城
冬日苦寒,没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可靠的取暖设施,只能早早上床睡觉,导致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
冬雪之后温度很低,大清早起来只有厨房里最暖和,自前晚她反驳了王媪后,果然乖顺了很多,就是连着三天她连谢昭的面都没见到。
王媪不准她进厨房,早上一问,朝食是汤饼。
汤头又是羊肉。
她听的心里直叹气,再这么下去,她早晚会和羊肉势不两立的。
她忍了片刻,觉得还是吃饭最重要,问:“能按照我说的做吗?”
王媪像是这才醒悟,懊恼问:“小娘子从南来,是不是不喜我的手艺?”
真是个迟钝的老实人。
谢奚忙说:“不不不,我只是想换个口味。”
不做饭,就没资格挑剔,我可是个有素质的现代人。
王媪这才敢让她进厨房,厨房宽阔,梁上挂着许多山货,墙角一排瓮缸,有水、有肉、有酱。
有些简单粗暴,并没什么花样食材。
她看着材料简单的厨房,觉得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面食,颓废的说:“还是你来吧。”
早食吃的不甘心,过了午时,她照例出门,这次有计划了,要去西市采购些新鲜吃的。
西市一如既往的繁华,越往里走,越热闹,可惜不是春日。
要是来年春日,肯定能见识李太白诗中‘五陵年少金市动,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进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的盛景。
她转了很久才找到谢家的丝绸铺,门脸很宽敞,后罩房存货,阁楼上供人休息。店铺很是宽敞,就是生意看起来很一般。
她站在店里看了眼各色丝绸、丝绵、葛布,玲琅满目,谢伯从后门进来看到她惊讶的一时都不知怎么打招呼,她忙说:“我替王媪出来买东西,路过这里。”
谢伯是个极有规矩的人,斥到:“胡闹,怎能驱使小……”
说了半句也觉得不妥,又说:“郎君的货已经运走,老奴今日就能归家,小娘子不必理会她。我定会教训她。”
谢奚见他误会了,忙说:“怎么会,其实是我擅自出门,不关王媪的事。”
谢靖长的和王媪一样,一双眯眯眼,让人分不清他是睁着眼睛还是眯着眼睛。微微低头恭敬的看和她行礼,谢奚见他正在理账,让他不必惊恐。
见他一直跟着,挥挥手让他去忙,不必理会她。
谢伯边走边说:“小娘子要买什么,老奴陪你去。”
谢奚问:“生意看着……”
谢伯不在意说:“今年年景不好,去岁江南遭灾,蚕丝价格一涨再涨,今年年景又不好,丝绸价格奇高,郎君本计划年中后就能回来,结果西北有事耽搁了,郎君怕要是回来,明岁就彻底没了生路。”
谢家的生意已经这么艰难了?。可真是神奇的一家人。她有点怀疑这个家境,看起来富贵的家底有点虚啊。
路过胡姬的酒肆,胡姬发辫披肩,蜜色皮肤,五官立体,容颜明艳,见了她喜笑颜开招揽:“小郎君……”
谢伯看的大惊失色,忙挥开胡姬的手,护着她穿过酒肆,她眼馋的回头冲胡姬歉意的笑笑,跟着谢伯在西市横扫一圈,确实买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可惜冬日的蔬菜价格惊人,比较安慰的是买到一条猪后腿。
谢伯忍了她一路,又想劝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的谢奚忍俊不禁。
晚上回去,她特意要吃面,指挥王媪把猪肉切碎,她自己动手炒浇头。
肥肉熬出油,花椒、八角、葱、姜、蒜下锅爆香,大火将肉臊炒至变色,加酱爆出肉香,味道窜起来,整个厨房里都是浓郁的香味。
谢昭下学回来,站在厨房门口兴奋的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谢奚问:“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昭和她并不熟悉,只知道她是姐姐。乖顺的说:“今日夫子要去整理书库,就让我们回来了。”
谢奚见他小萝卜头一个,还挺有礼貌的,哄说:“乖乖坐好,等会儿吃面。”
锅里加汤,将泡发的干货切碎,放锅里煮,浓浓的肉末臊子,待出锅加一把葱碎。
看着就很美味。
果然猪肉就是不可缺少的美味。
晚上的面食确实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
这里还没有炒菜,猪羊肉也不过是炖或者烤,再加上谢家给儿子买了个散官,自觉已不是商户,有点讲究了,所以不怎么吃猪肉。
家里各色野味倒是很多。
晚上大家见谢奚指挥的晚饭确实比王媪做的汤饼美味。
陆伯感言:“小娘子还是和苏州时一样的活泼好动。”
谢奚每见他提起小娘子,就心里惆怅,他的小娘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而她被困在这里回不去。
谢昭和她坐在她的房间里,谢昭吃的满嘴肉酱,两眼发亮。
谢奚很怀疑王媪说的,谢昭爱吃她做的饭。
小萝卜头吃了整整一碗,问:“我还想吃。”
谢奚哄他:“晚食不能吃那么多,喜欢的话,明晚继续吃这个。”
谢昭摸着肚子满足的瘫倒在胡床上。
谢奚问:“你作业做完了?”
小家伙儿哀叹一声,坐起身哀怨的看着她。
谢奚看的失笑,说:“我晚上也要看书,就在我这里看。”
小家伙看起来很高兴,匆匆跑回去拿笔墨去了。
过几日就入了腊月,进了腊月礼仪就多了,看样子今年那位经商的郎君不能回来过年,那个大郎也去奔前程了,古人的离别总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不同现代人来去自如。
谢伯王媪好像对大郎不能回来一点都不意外,只觉他在外有大好前程,就算多年不见也是正常。
倒是便宜了她一个,一家子就她一个主人。
腊八开始谢伯和陆伯每日出去,采购过年祭祀用的东西,回来后就开始里里外外的洒扫,阿月年纪小被王媪拘在身边做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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