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时候,吴媪已经知道,谢奚给阿武定了阿圆。
她日日被夹在中间为难,阿娘爱慕虚荣,但是也不是坏人,哥哥老实本分,嫂嫂人有些势力,看不上他们家为奴,还是给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为奴。
她日日苦闷,当嫂嫂给母亲提了魏家的事后,她心里竟然毫无波澜,没有抵触,也没有高兴。就好像离家就能解脱了一样。
“那真好,他将来必定有前途。”
谢奚问:“你愿意吗?你若是不愿意,我去让人退了亲,这个家,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养的起你。”
“我愿意。”,阿月说这话后,眼泪就掉下来了。
谢奚看的心酸,这算什么鬼愿意。劝她:“你何苦呢?好好的明媒正娶不嫁,何必非要去给一个六品官做小妾呢?”
阿月抹了眼泪说:“娘子你不懂,你是生来就不一样,性情本事比寻常郎君都厉害,可是奴不一样,我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呢?嫁给谁不一样呢?还不如嫁个有钱人,至少让我阿娘阿爷好过些。”
谢奚听的想骂脏话,这就是未成年少女的思想问题,她简直怎么纠正都纠正不过来,这才十几岁,有几十年的大好时光,偏偏把话说的像暮霭沉沉的老年人。
她叹气:“你自己考虑考虑,就算这世上没有阿武了,还有阿文、阿财、阿富,有很多年轻人,人这一辈子这么长,有很多的可能,有很多值得开心的事。可能会走很远的路,见识很多从前没见过的场面。不是锁在一方小小院落里,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等一辈子过完。”
阿月问:“娘子怎么就肯定,我不喜欢那小小一方院落呢?”
谢奚听的一哽,竟然无话可说。
原生家庭的迫害,这就是缺爱的小孩的典型表现。
她还想说什么,阿月却说:“娘子不用劝我了,再过几日就到日子了。来不及了。我不后悔。我知道娘子好意,自从你来后,其实一直纵着我们,一点都没有主人家的样子,带着我逛街,教我写字算数,我都记着。可是各人有各人的因缘,是我让娘子失望了,娘子也莫再劝了。但求等我出门后,娘子能放了我阿爷阿娘,让他们归家养老吧,这个家里其实也用不着他们,不过是闲养着,给娘子添乱。”
谢奚来这里这么久,从来没有这样心疼过一个人。
她有些动气:“你们既然是我的人,我不放话,你们就敢私自婚配,我倒要看看那位魏郎君,怎敢纳妾纳到我家里来了?”
阿月哭着说:“娘子的恩,我下辈子再报,这次娘子就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什么都不图,只图有个容身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我这辈子过的最好的时候,就是在郊外的田庄。”
谢奚不肯罢休,起身说:“我为什么要放你一条生路?既然是我的人,我说了不放就是不放。”
陆伯在院子里听见了哭声,迟疑的喊:“雀奴?”
谢奚生气的要命,但是无可奈何,打不得骂不得。
站在门口和陆伯说:“给我打听打听那位魏郎君,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进我的门,带走我的人。什么人做的媒?为何我丝毫不知?既然口口声声为奴,为何私置房产,另谋高就?”
阿月听的大惊失色,忙跪在地上哭着求她:“娘子,我错了,我错了,求娘子饶恕阿娘,求娘子了。”
谢奚失望的要命,沉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阿月心里清清楚楚,还是偏袒她娘,她根本不知道她后半辈子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根本不知道为妾是什么概念。只是一味的偏袒。
她最后让了一步,说:“我今日有事,就先回郊外了。改日让你们一家来郊外给我个交代。我就是给你们规矩太宽泛了,让你们觉得我这个主子可有可无,贪我些小钱我也不在意。养肥了胆子!你们一家一个都不能少,若是让我知道你偷偷出门了,一律按逃奴处置。明白了吗!”
阿月磕头哭着答:“我记下了。”
谢奚失望的不再看她,出门去了。
陆伯在门口等着她,见她面色铁青,劝说:“人各有志,你何必动气呢?”
她知道自己就是没办法佛系,才会这么生气。
将钱给陆伯说:“他们既然留不住,这钱以后你留着,需要做什么你自己吩咐他们做。早说了你收着钱,你非不收。”
陆伯笑呵呵的,是个没脾气的老爷子。
“我一个走不动路的人,又不能帮你做什么,只能替你看宅子。”
谢奚劝他:“他们若是走了,就请个厨娘,或者续一个娘子我出钱养着你们,找个人照顾好你。”
陆伯笑的慈祥地说:“雀奴也长大了,知道疼人了,你阿娘要是知道,肯定开心了。”
谢奚笑笑,没接话,只说:“那我先回去了,等下次再来看你们。”
崔邺在南地滞留了将近一个月,才启程北归。
码头上到处都是流民,朝廷的粮米不够,但也聊胜于无,洪水退后,更过的是都在清理自己的家园和田地。
崔邺看着只觉得心酸,新朝初立,少了管控,没有水利方面的人才,也没有农业方面的人才,才会在天灾人祸面前犹如一盘散沙。
他竟生出一丝,崔程能上位,未必不是件好事。起码崔家人各司其职,还是有些能力的。
船离岸,袁掌柜才说:“朝中在集结兵马讨伐反王。”
崔邺扭头问:“你听谁说的?”
袁掌柜笑笑:“驿站的人问一声,就能猜个七八分,如若不然,至今都没传出消息,而河西道上的官至今都太平无事。
你说这太平盛世还能挺多久?
崔邺看了眼袁掌柜,他可真是个乱臣贼子的预备选手,时刻等着那把椅子上换人。
心累的说:“少想这些,这些事不归你管。”
袁掌柜八卦的问:“你给你老子的信他收到后,就没给你个回信?”
崔邺:“比如?”
“何时起兵?却多少钱多少粮……”
崔邺四处看了眼,叹气:“给你说了多少次了,这种掉脑袋的事少说。你现在是嫌命长是不是?”
袁掌柜见他恼了,才收起玩笑。悠悠的说:“十几年前,这条运河上,真是繁华无双……”
崔邺打断他:“经济学上,这个东西叫经济过盛,必定会迎来衰败期。这是铁律,和谁坐在那个位置上没关系。”
袁掌柜扫兴的白了他一眼。
崔邺笑说:“说的我倒是有点对你们那末帝感兴趣了。”
袁掌柜凉凉的说:“我还以为,因你外祖的关系,那你怕是恨死了。”
崔邺心里失笑,那算哪门子便宜外公。
“人生来就有自己的路,我是个不强求的人,全凭自己的意愿。人活一世就是几十载,都是第一次做人,把自己活明白就不错了。”
袁掌柜听的久久没有回神。
所以说,神经病就要用歪理治。
第99章 九十九 崔邺北归
袁掌柜最后说:“你若是能当权, 必然是另一番盛景。”
崔邺当作没听见。
五书出了船舱,将手里的信交给他,他看了眼, 是崔程的。
崔程后来对他算是客气了, 至少少了训斥, 知道嘱咐他注意身体了。
信是崔冕执笔, 说河西道上粮价涨了三成,怕是还会持续涨。问他手里到底有多少粮。
崔邺看着信, 两岸景色疾驰而过,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进房间给崔程回信。
父亲:我已启程北上, 现如今南地水灾横行, 今岁淮水以南,颗粒无收。粮价势必会翻倍的涨价, 然江南道官员无人受责,依旧安然无恙,我猜测那位恐对岭南道用兵, 江南道已有二州归反王, 到时候江南道必然会上下一气, 同仇敌忾。
今岁民生多艰,唯盼河西道太平。
我的屯粮可助父亲度过今岁。秋季新粮种出来, 河套平原加紧开荒,到时候可保河西军后顾无忧。我曾说过,给我五年,我一定要让天下粮仓皆满。
望父亲三思。
他收了信,心里像下了决心。这封信出去,从此, 他就成了崔程的粮草官,要保他往后的军粮。
他问五书:“若是我做了件,不算好事的事。但也不知是是不是坏事的事,你觉得……”
五书没等他说完:“郎君做事自有你的道理,不必说好坏。您不是常说管好自己的事吗?”
崔邺笑了声,倒是他显得看不开了。
他心里感慨,最后,还是要依靠权力,有权利才能有话语权,才能算不上保护,才能抱住一些人的利益。
等他人到东都,崔程就收到了信,崔程巡营归来,人还没进门,问了声:“可有信?”
刘彰将信给他,在旁边跟着,他浑身凛冽之气,站在门口看着短短的信,半晌都没有回神。
刘彰疑惑的看他,崔程将信给他,刘彰看了眼,大惊失色。
崔邺从前写信,从来都没有开头,也不说写给谁,都像是留字条似的。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给崔程写信。
崔程进了门说:“叫四弟过来,我有事和他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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