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虞时茵,他愣了一瞬, 有些怀疑地与前排钻进来的仇虎对视一眼。
“伍道长, 这位就是我说的平安符的主人。”仇虎道:“别看这小丫头年龄小,胆子倒是很大。”
“就是她?”
伍永仁沉默下来, 一双年迈但仍然清晰犀利的眼眸盯着虞时茵, 接着他一手捏着手指算了算,一手摸着长胡子一下一下地捋着。
足足算了半分钟后,他好像确定了什么事,看向虞时茵的眼神蓦然多了几分激赏。
“是她!”他有些激动,看着虞时茵的眼神热情又炽热:“我完全算不出她的命!”不仅算不出, 连她日后是吉是凶都看不出来。
虞时茵:“……”
哪里来的神棍…
这个看起来仙气飘飘的老道士, 像是一瞬间落入凡间,满是皱纹的脸上笑魇如花, 没了半点仙人的风骨。
看伍永仁这么激动仇虎跟着眼睛一亮, 看着虞时茵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
道士其实算不上多上的了台面的工作,然而圈子里不少人有点这方面的事都会找伍永仁,从仇虎看到他恭恭敬敬就可以看出他有点能力。
听说他十五岁就跟着他的师父学道算命算风水, 一直到五十岁都无人问津, 后来他师父驾鹤西去,逐渐开始有人找到他, 起初找他只是为了算很小的房子风水,后来是算财运和命数,再后来他因为算一卦准一卦闻名,被京市很多有头有脸的人奉为座上宾。
从杨家离开后仇虎总觉得不放心,虞时茵只不过说出他出过的状况, 仅这点还不足以让他信任这个小孩子甚至于任由自己的车钥匙放在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红袋子里,于是他预约上了伍永仁。
他那辆新车出了两次问题后他找过伍永仁,那时候伍永仁算出来的卦就是这辆车不行,并且没有解决的法子,仇虎怎么舍得刚买的新车,嘴上说着不开身体却是控制不住,谁知道后来还真又出了好几次事故。
前天他带着车钥匙去找伍永仁,毫不意外地挨了一顿嘲讽。
当时伍永仁老神在在地盘腿坐在沙发上,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我说了这辆车的运数已定,你再算也没有意义。”
仇虎只能觍着脸赔笑:“这车运数差我也不能卖了祸害人不是?道长您就再帮我算一卦,实在不行我就真不开了。”
他说得真诚,终于伍永仁还是同意再算一次。
看到仇虎拿出一个装着车钥匙的看起来很廉价的平安符,他表情有些奇怪,然而等他真的算了一卦后却是连盘着的腿都放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他,急问:“仇先生,您这是从哪里找了高人?”
仇先生?!粗惯了的仇虎差点从沙发掉下去。
仇虎一直都把伍永仁当神仙一样地敬重着,哪里会想到神仙居然会这么激动地和他说话,于是他也没隐瞒,和他说了虞时茵用平安符换延迟一年还款的事。
之后的事便不用多说了,在伍永仁的请求下,仇虎带他来见了“高人”。
听他们讲完,杨息宁已经惊讶地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
他虽然不知道伍永仁是什么人,但仇虎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连仇虎都尊重的人居然说虞时茵是高手?!杨息宁突然觉得自家姐姐的形象变得更加神秘高大。
“丫…虞小姐,你有没有师父?”到底觉得虞时茵太过于年轻,伍永仁有些不确定地问。
他们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虽然看中天赋,但更多的还是后天的学习,有一位道术高深的师父对于他们的修行有极大的帮助。
虞时茵虽然和他们不是同样的路数,但也不打算暴露自己的本事,便敷衍地回道:“有过。”
有过?!旁边的杨息宁眼睛瞪地更大,几欲喷火。虞家竟然这么苛待他姐!他姐才多大就认过老神棍做师父了!
伍永仁却是惊喜地瞪圆了眼,眼角笑出皱纹:“请问怎样与你的师父联系,我想请求他老人家帮忙。”
比起虞时茵这样年级的孩子,他自然更信得过经验丰富的高人。
虞时茵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遗憾道:“他老人家早已仙逝。”
伍永仁脸上的笑顿时凝固。
“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一样。”虞时茵继续道,言简意赅地:“师门就我一个弟子。”
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她虞时茵是唯一一个继承了高人衣钵的人,仇虎的事也是她凭自己本事解决的。
于是伍永仁脸上的笑容又扬了起来。
“虞小姐,事情是这样的……”对伍永仁来说这件事大概是比较重要的,他说起来也比较急,只是话没说完,虞时茵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她往手机上看了眼,毫不犹豫地给伍永仁打了个停止的手势。
“抱歉,我接个电话。”
正准备诉苦的伍永仁:“……”
电话是陆千和打来的,虞时茵刚接通,就听到他温和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入耳朵:“时茵,需要帮助吗。”他的嗓音经过磁流加工变得低沉轻缓,听着让人莫名心安。
虞时茵默了一瞬,转头看向窗外。
陆千和不知道在校门口等了多久,手机被他随意地放在耳边,校门口人来人往,他却像另一个世界的人一般沉静,冷清,与熙攘的人群格格不入。
车内空间小,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陆千和那句话,仇虎有些意外地往外看,几乎一眼就看到那矜贵冷然的少年。他好像只是随意地往这边看,明明知道他看不到车里的自己,但仇虎仍然被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唬住,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虞时茵的视线仿佛与他清冷疏离的眸光相交。
她垂眸轻轻笑了声,声音里难掩暖意:“你放心,我不是被迫。”
陆千和缓缓地嗯了声,在挂断电话前,他又听到那边的人道:“陆千和,早点回家啊。”
女生的声音带着些揶揄,很随意的一句话,陆千和却是眸光猛顿,脑中突然响起一道温柔和蔼的声线:千和,早点回家。千和,今天也要早点回家。
家……
他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说过这句话,现在他从虞时茵口中听到了。陆千和垂下头,眼中划过星星点点的流光。
伍永仁等得着急,好不容易等到虞时茵挂断电话,他当即用眼神询问自己是不是可以继续,在等到虞时茵肯定的回答后他立马飞快地阐述起来。
“其实是我的小孙子,他刚上小学一个多月,之前还是好好的一个孩子,但是半个月前他突然开始心不在焉,和他说话他也不怎么搭理,出门经常磕磕碰碰。”伍永仁神色忧愁,被人敬重的半仙现在只是普通的关心孙子的长辈:“我给他算了一卦,看卦象没那么好便给他画了保平安的符,本来是有些好转的,谁知道过了几天他又恢复了最初的状况,甚至更严重了,总是偷偷哭……”
虞时茵听完,眉头微皱。
看她皱眉,伍永仁一颗心高高地提了起来,紧张地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侧过身子慌张地问:“虞小姐,他,他这情况能解决吗?”
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虞时茵心里大概也是有了底。
“你们家人有没有问过他在学校的情况。”她问。
伍永仁一愣,想了想道:“孩子他妈和老师交流过,老师说这孩子在学校很乖,就是有些内向。”
听到这里,虞时茵大概也就明白了。
伍永仁是有本事,但这世上并不是什么事都能用算卦解决的,更何况他不是真正的神仙,他能算出孙子气运走势向下,却不知道真正导致气运变化的不是外部环境,而是他孙子的心境。
思及他爱孙心切,虞时茵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道长,我想你修道这么多年应该知道算命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不解决你孙子的心结,他现在的命数是改不了的。”
“心结?”伍永仁一愣:“他一个八岁的小孩能有什么心结?”
虞时茵言简意赅:“在学校受到了排挤。”
“不可能!”伍永仁顿时否定,不容置喙道:“我孙子是个乖孩子,老师也说他乖巧,他怎么会被别的孩子排挤?”
他们家对孩子的家教很严,尤其是他的孙子,长相白净性格乖巧,从上幼儿园开始就是老师心里的好孩子,人缘也一直不错,他们家里人从来没担心过孩子交朋友的问题。
怎么到虞时茵嘴里就是孩子受了排挤?!
看伍永仁看自己的神情变得怀疑,虞时茵平静地收回目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的想法已经说给你听了,信不信就是你的事,不过你们既然都问了孩子的老师,为什么不能问问孩子本人?这种时候如果他连你们这些家人都没法信任,那么他还能信谁呢?”
“……”
伍永仁沉默了下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去,安静了十几秒之久,他还是决定让家人立马询问孩子。
看他拿出手机,坐在前排被刚刚还在坐立难安地纠结要不要当和事佬的糙汉子仇虎终于松了口气。
虞时茵真不愧是他见过最大胆的小丫头,他还在前面坐着呢,她就这么不客气地对伍永仁说话…不过这种性格还真让他挺佩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