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前几年身体残疾的陆千和已经逐渐淡出了陆祖银的生活, 陆景铭时不时给陆祖银上眼药时也没见他生气,怎么突然之间他们母子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呢。
白岑晴看着那边已经起身走向陆千和的丈夫, 气地差点连酒杯都拿不稳。
方才热闹的客厅眼下只剩下酒杯碰撞以及刀叉轻触瓷盘的叮咚声。
那边的陆祖银已经绕过人群走到陆千和身边了。他满目柔情,对上其他人时的严肃凌厉荡然无存。
“千和,你过来怎么不和爸爸说?爸爸好让老金去接你。”他此时眼里好像只剩下自己的儿子,自然地推上他轮椅的后推手,对一众宾客诧异惊悚的目光视而不见。
陆千和神色平淡, 没接话。
陆家从来没有隐瞒过陆千和的身份,虽然是私生子,但陆祖银将他认回来时给的就是陆家大少爷的身份。
这些年陆千和与世无争,他很少出现在这群人的视线中,以至于他们都以为他在陆家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孩子,甚至连住在主宅的权利都没有。
然而在看到陆祖银对上他的殷切的慈父态度时,他们突然不确定了。
靠近落地窗的北欧简约咖啡桌边,几个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捏着高脚杯碰了一下,带着精光的眼睛却是没离开那对瞩目的父子。
其中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率先开口,“郑总,您和陆总生意上合作最多,您可知道这陆大少爷的近况?听说您的儿子和陆家少爷关系很好?”
被他叫到的郑总心中暗骂,面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犬子与陆小少爷关系比较好,他都没法和陆大少爷接触了,更别说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了。”
说来也是奇怪,郑家因为和白家有点远亲关系,因而陆祖银向来愿意扶持着他们家一些,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他却突然拒绝与郑氏合作了,宁愿付昂贵的违约金也不愿意签合同。
郑旭这心到现在都还没安定下来,再看到陆千和以及不远处站着的陆景铭,他脑子里突地一下,闪过了一点不太好的猜测。
客人悄悄聊天,细细碎碎的有关于陆家的话题传到了白岑晴的耳朵里,听得她心中郁气更甚。
白岑晴定了定神,放下酒杯往陆千和的方向款款走了过去。她的脸上带着端庄大气的笑容,仿佛完全不介意陆千和是她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儿子。
在场的宾客看好戏似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里或多或少带着藏不住的兴味。
豪门恩怨这种八卦,尤其是陆家这种稳居金字塔顶尖的家庭纠纷,多听一点就是多一些饭后谈资。
白岑晴面带笑容,温柔地看着陆千和,在看到他的腿时露出遗憾惋惜的神情:“千和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要是说你来白姨就晚一些开席了。”
陆千和眸光微敛,不气也不恼地抬头,“您连邀请函都给我了,我怎么好不来。”
他的声音不大,但恰好又能让周围的人都听到。这下子这群宾客看向白岑晴的眼神就异样起来,带着了然。
尤其是和白岑晴关系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几个妇人,此时也都露出了见怪不怪的表情。
“我就说她不可能不介意,居然背地里给人送了邀请函,这不是侮辱人吗?”和白岑晴不怎么对付的林家夫人掩着嘴笑,被身边的人提醒了好几次才停住。
白岑晴脸上笑容有些僵硬,勉强解释:“那是佣人送错了吧,白姨给你邀请函干什么。”
陆千和发给陆祖银的那段视频里没有陆景铭扔邀请函的那一段,但陆祖银是何等的精明,心里很快有了猜测。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陆祖银打圆场道:“来了就好,千和你想吃点什么,爸给你拿。”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又沉着脸扫了眼白岑晴。
陆祖银是一家之主,自然不可能围着陆千和一个人转,他把人带到稍微安静一些的地方后找了个佣人照顾陆千和,自己则去和一些熟人攀谈。
陆千和的出现虽然引起了一些波澜,但这到底是白岑晴的生日晚会,私生子再受宠也不能和正儿八经的陆少爷相比这个道理这群宾客也是知道的,因此陆千和那边倒是没人去打招呼。
客厅的另一角,一个穿着精致长裙的女生红着脸家挽着身边贵妇人的手,那贵妇人不知笑着和她说什么,她嗔怪地甩手欲走,那视线却是遥遥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怎么都移不开。
她身后的贵妇人轻推了她一把,戏谑道:“想去就去呗。”
女生的脸又是一红,没再矜持。
——
陆千和拿出手机时,手机主页已经安静地躺了一条消息,是虞时茵在十分钟前发来的。
【时:方便打电话?】
这是虞时茵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消息,没等到他回复也不一直没有发第二条。
陆千和清冷的表情微不可见得柔和了一瞬,开始回复。
【H:方便,等我换个方便讲话的地方】
隔了好几秒,他突然想到什么,又点了个[猫咪乖巧坐jpg]
回完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准备回陆家给他准备的房间时,眼前突然多了一双腿,一双高跟鞋。
“你好,我叫林夏然,可以和你认识一下吗?”女生声音不大,但很大方坦然,并不掩饰自己对陆千和的兴趣。
陆千和抬眸,兴致不高地看了她一眼,礼貌回:“陆千和。”
就三个字,好像在他的概念里知道个名字就是认识。
果然和传闻里一样,是个清冷不好接近的人。
林夏然心里起了征服欲,她喜欢的就是他这种高岭之花,征服这种矜贵的男性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挑战。
她笑笑,并不介意陆千和的冷淡,正欲再开口,陆千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林夏然没把这一声微信提示音放在心里,然而陆千和却是对她淡淡地说了声抱歉,接着就拿出手机回消息。
林夏然:“……?”她一个活生生的美女还不如一条微信消息重要?
她站着,低头正好能看到陆千和的手机,一入眼便看到一个可爱的表情包,而且是陆千和发给别人的。
“……?!”
林夏然瞪大眼,只觉得陆千和清冷疏离的形象就像是一座石像,突然裂了一条缝,然后从头崩到了脚。
不知怎么想的,她愣愣地又看了眼屏幕,冷不丁地问了句:“女朋友查岗?”
陆千和怔了下,第一次给了林夏然一个正眼,思忖两秒后回她:“不算是。”
“………”
一直等陆千和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林夏然仍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不算是是哪个意思,和他聊天的不是女朋友?还是这次聊天不算查岗……
陆千和不在陆家住,但他的房间始终有人打扫,是陆祖银要求的。
回到房间,陆千和给虞时茵打了电话,电话响了一声便被接通,传来一道又懒又淡的嗓音。
“你想好怎么说了?”
陆千和拿着手机的手一紧,声音里染了笑:“想好了。”
虞时茵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在今天听到伍永仁提到陆千和的腿以及云家种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处于一个误区,她因为看过书便一直主观地以为自己了解所有的事,但其实这个世界里的很多事都是作者没有提到的,然而它们又真实存在。
所以她想了解陆千和,从他自己口中。
“我六岁的时候母亲因为生病去世了,我先被送到孤儿院,没多久陆家找到了我。”陆千和眸光淡淡地落在窗外,声音平淡地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八岁陆景铭在下楼的时候绊倒我,腿伤了神经走不了路了。”当时的医生一直强调他的腿这辈子不会好,想来是和白岑晴通过信了。
虞时茵依然没说话,但陆千和能听到她轻缓的呼吸,于是他继续道:“我也是前一段时间才偶然知道我的腿可能不是因为摔伤。”他顿了顿,“是因为毒素。”
白岑晴还算有点脑子,趁着他断腿的时候下毒,以至于他这么多年没有怀疑。
他说得轻描淡写,虞时茵心里一紧,隐隐觉得他年幼丧母又残疾时一定是无助绝望的。
她想也没想地问:“陆千和,你想站起来吗。”她的声音平平的,在听筒里有些飘渺。
问完,两个人都愣了愣。
虞时茵觉得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才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如果他不想站起来又何必去找云老爷子,何况有谁会喜欢一直坐着轮椅。
陆千和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懊恼,他很轻的笑了声,认真地回答她:“很想站起来,不过坐了这么多年轮椅后反倒没那么着急了。”
“我知道了。”虞时茵嗯了声,同样认真地告诉他:“我会想办法帮你。”
陆千和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眸光闪了闪,心里好像有一片羽毛时不时轻轻碰一下,柔柔的痒。
在虞时茵挂断电话前,他突然开口,直白地问:“时茵,你为什么对我好?”
楼下吵闹声透过大开的落地窗传上来,陆千和的耳朵却只听得到手机里轻浅的呼吸声,牵动着让他的心不自觉地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