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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留几人在永安宫用膳,太子东宫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便先行离开。
晏子展、小皇子和孔妙禾用完膳, 多留了些时辰。
寅时一刻, 晏子展与孔妙禾出宫回府。
两人坐着一辆马车,中间却像隔了一道冰墙, 丝丝透着凉气。
孔妙禾本来就困, 干脆靠在窗边,掀起车帘一角,懒洋洋地看外面的风景, 就当身侧那个人不存在。
她好歹也是救过方婉宁的人, 也陪着这个古怪王爷这么些时日,顺从乖巧, 一没想逃跑,二没想过要给他找麻烦。
他昨日还嘱咐她不要逞能,今日就当着太子的面说她不过是一个解闷的玩物。
反复无常,阴晴不定。
孔妙禾倒没有难过,但还是有一种被人当猴耍的恼怒感。
马车在大街上徐徐行驶着, 出了宫门以后速度明显慢下来。
各种食物的香味交汇着,弥漫在街道两边,商贩的吆喝声也不断。
而晏子展只是闭着眼,身子坐得笔直,也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他心里有些乱,在面对晏齐礼的质问时,他是慌的。
口不择言说了那句话,自己都不能信服。
可他又不愿深想,他怎么会……
孔妙禾神色恹恹,困意袭来的时候,几句对话钻进耳朵里。
“二哥,我来背着娃儿吧,你歇一歇。”
“不碍事,男子汉大丈夫,有的是力气。”
孔妙禾猛地睁开眼,寻找声音的来源,瞧见一家三口的背影。
那个抱着孩子的粗布衣裳的男子,只露出一个侧脸来,又很快混入人群中,看不真切。
好像是李二。
孔妙禾想下车去确认。
“王爷,我想去买一盒胭脂,阿禾先下去了,晚点自己走回府。”
晏子展睁开眼,淡淡看了她一眼,倒没阻拦,低声应了一句。
可等到瞧见她的背影离开,他又喊来韩尧。
“去跟着。”
韩尧领命。
……
孔妙禾记住了那一家三口离开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最终在济安堂前站住了脚。
男子抓好了药,背上背着一个小男孩,带着妇人转过身来。
孔妙禾错愕了一瞬,尤其是看到男子完整无缺的手臂之时。
是李二。
就是那个因为给了她一张地图,而被狠厉冷血的小王爷晏子展砍去右手赶出门外的车夫李二。
李二见了她,也愣住了。
半晌回想过来,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喊了声:“阿禾姑娘。”
济安堂是药房,来往人流不小。
几人往外走了几步。
孔妙禾迟疑地问:“你的手……”
李二笑:“手?手好着呢。”
说完似乎才想起来孔妙禾问这话的缘故,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
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哎呀,阿禾姑娘信以为真了?”
“王爷没有真的滥用私刑,只是将我赶出了王府,却也给我结了工钱还给了不少的盘缠,叫我不要再出现在都城。”
“我干脆回了乡下,拿着这笔银子做了谋生,与妻儿在乡下过日子。”
“这不”他伸手揉了揉背后男童的脑袋,“娃儿生了病,乡下大夫看不好,这才上都城来。”
……
李二走远的时候,有淡淡的夕阳余晖镀在他肩上,他背上的男童也笑了起来,一旁的妇人忙着整理二人被风吹乱的发丝。
孔妙禾看得出来,这一家人很幸福。
生活不算富足,但李二始终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没想过,那个心狠手辣轻贱人命的晏子展,原来也不是如此视奴仆的性命如草芥。
他似乎,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冷血。
她踏着轻快的步子,往王府走去。
一直跟在身后的韩尧适时现身。
孔妙禾看了他一眼,问:“这事你知道对吧?”
韩尧点点头,眼神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开了口:“其实…王爷就是嘴硬心软。”
“面冷心热!”
“我们这群人从小陪着王爷,都知道的。”
嗯,孔妙禾也明白。
否则,像滕英那样不拘的性格,又怎么会对晏子展如此忠诚。
她弯了弯唇,眸中清亮:“我知道。”
她知道他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也知道他不是生来就冷漠无情。
只是他这别扭的性格,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
-
孔妙禾在月初又喝了几次药,她想起自己之前存下来的药渣。
趁着没人,一并丢了出去。
这些东西现在对于她而言,都没有用。
她需要那个压制毒性的药方,而那个药方,晏子展轻易不会给她。
她现在还摸不清晏子展对她的态度。
从太后永安宫回府后的好几日,晏子展似乎关闭了闲散模式。
不再带着孔妙禾出府,整日不是关在书房,就是去太子府上。
偶尔两人在院子里撞见,晏子展看向孔妙禾的眼神是漠然的,不带任何情绪。
孔妙禾没往心里去,就当顶头上司给自己放假了,她乐得自在。
可春桃就不这么想了。
一日比一日愁。
孔妙禾也发觉春桃一张小脸整日拧在一起,苦大仇深的。
笑:“你怎么啦?”
春桃:“阿禾,你怎么不着急啊?”
孔妙禾茫然:“我着急什么?”
“王爷已经!”
春桃扑了过来,拍得桌子震天响,一脸不可置信。
“整整三日!整整三日没有带你出府了。”
孔妙禾:“……”
“所以呢?”
她不明白,就这么一件小事,也能让春桃焦虑成这样?
春桃恨铁不成钢一般,摇了摇头:“哎呀,阿禾,你怎么想的呀?”
孔妙禾无辜地眨眨眼:“我在想……”
“中午是吃烧鸡还是蒸鱼?”
春桃:“……”
“阿禾!”
春桃气鼓鼓地,鼓起两个腮帮子,郑重其事地喊着。
孔妙禾乐了,伸出手帮春桃顺气,一边笑说:“好了好了,怎么还气上了呢?”
“我是真没懂,要不你明说吧,你说,我听着。”
春桃顺势拉下孔妙禾身边的凳子坐下,苦口婆心:“这眼见着春日围猎回来,王爷对你上心不少,下人们见着都说王爷跟你亲密许多了呢。”
“前段日子,王爷也日日带你出府,是不是上次进宫惹王爷生气了?”
“那你跟王爷服个软呀,王爷喜欢你,自然不会多跟你计较的。”
孔妙禾觉得好笑,点着头,顺手拿起一个橘子剥起来。
漫不经心地说:“王爷喜欢我?”
开什么玩笑。
春桃从她手里劈手夺过橘子,气势汹汹往桌上一拍,拍得孔妙禾心惊肉跳,心疼那橘子。
“阿禾!你振作一点啊!”
“趁着现在王爷喜欢你,你更不能恃宠而骄,要好好抓牢机会啊。”
“太子太子妃的婚期都定下来了,方小姐与王爷断无可能,你难道就不想抓紧机会,做王爷心里的唯一么?”
她想么?
孔妙禾怔了一怔,缓缓摇了摇头,可看着春桃一副无比认真的模样,又不想令她幻灭。
索性乖巧地接下去:“那春桃师傅说说,我要怎么做?”
春桃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兴奋地捉住孔妙禾的手。
“太好了!你听我说,明日是王爷的生辰,但是王爷性子冷,府中没有长辈,也从来没有张罗过。你陪王爷过个生辰,再想个法子讨他欢心……”
春桃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又是叫孔妙禾绣香囊给晏子展,又是让她明日亲自下厨。
说到最后,甚至还想出了让孔妙禾为晏子展舞一曲的馊主意。
孔妙禾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在哄春桃开心,一声声应和着。
翌日,她照常日上三竿起床,却被春桃赶着进了灶房。
她握着菜刀欲哭无泪:“真要我下厨啊?”
春桃十分严肃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孔妙禾没有办法,下了一碗面。
卖相不是很好,也就煎的鸡蛋还能看得过去。
她在春桃的“监看”下,迫不得已,端去了书房门口。
敲门,然后喊:“王爷,阿禾给您煮了一碗面。”
里面过了一阵,才响起晏子展懒洋洋的声音:“本王不饿,你自己吃。”
孔妙禾转过身,朝春桃耸耸肩。
仿佛在说:你看,不是我不积极啊,他根本不给面子嘛。
春桃还要再说什么,孔妙禾早一溜烟跑了,一边跑一边笑:“表过心意就可以了嘛,说不定王爷正心烦,说多了更惹他不高兴了。”
春桃歪着脑袋,竟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也不缠着孔妙禾了。
可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天边遥遥挂着一弯明月。
春桃不知从哪里跑着回院里,那模样别提有多兴奋。
孔妙禾敏锐地察觉出不妙,转身就要走。
却被春桃一爪子抓住手。
“阿禾!王爷在花园一个人喝酒呢,看起来很是落寞,你快去,拿着昨日绣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