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糖却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她耳尖红透了,抿了抿唇,依然是一副疏离冷淡的模样。
直到少年世子好听的嗓音响起:“多谢苏侍郎,在下已经换好衣服了。”
苏糖睫毛颤了颤,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将脸上的布条摘下, 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她的衣服是白色的,衣袍有些宽大,上面绣着白鹤于飞鹭,很精致华美的衣裳,少年穿上并不显得女气,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漠与清俊。
她这才恍惚发觉,原来他的身高几乎和她比肩,竟笑了笑道:“世子殿下似乎长大了很多。”
少年世子紧绷着一张脸,脸颊却有些红,他本就是极白的皮肤,越发显得秀色可餐。
苏糖愣了愣,她为什么会想起秀色可餐4个字?
少年世子垂下眸子,脸颊不知为何越发红起来,他只要一想起来,刚刚就在这个人的面前换了衣服,就觉得心口都快炸了,有种既难堪又难为情的感觉。
苏糖也看出来了,面前的小少年脸红的都快冒烟了。
她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轻咳一声,拿起一本书观看,恰好遮住了她整张脸。
一路上也算是平坦。
雨慢慢的停了。
小世子的马车却淋了个通透,他只好继续坐在苏糖的马车里,不管苏糖如何劝服,他都不愿回到京城。
苏糖只好无奈写一封信交给小喜,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交给肃王。
她严肃道:“此番去黎州,你要听我的吩咐,不可私自离开,不可妄自赈灾灾民,黎州偏远,此地盗匪横行,殿下有身份尊贵,须得日日跟在我身边。倘若世子殿下不能答应我这些个要求,那我即便失了礼数,也要强行将您送回京城。”
赵瑜点头道:“好。”
他年纪偏小,又长得软白又可爱,很难让人升起戒心,再加上身份尊贵,苏糖一时间也不能说出什么冷话,只能让他跟随。
一路上,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此刻雨已经停了,窗外空气很好,带着清新泥土的芬芳,赵瑜开口说:“你那天看的书籍农具大全,本世子翻遍京城中所有的书店,都未曾找到,我很好奇,那里面到底讲的是什么知识,能让苏侍郎手不释卷?”
苏糖将手边的一本书递给少年,笑道:“不过是一些古往今来用铁质打造的农具罢了,可以帮助百姓减少些许农活上的辛苦。”
赵瑜接过书,随意翻看两页,上面皆是一些图纸以及介绍的文字,他有些了然,看来这京城中传闻果然不假,苏糖对于农业极为感兴趣。
他翻到中间的一页,上面标注了一句话:农为国家之本。
他看到这个批注的时候,愣了许久。
………
一路快马加鞭,10天之后,一众人终于来到了黎州。
周围到处都是水淹过的痕迹,苏糖连忙去让周围的人搭建棚子救助灾民,然后再找一些本地人去疏通河道,黎州的百姓本来满脸麻木和绝望,但一听到来到此地的官员是苏糖的名字时,皆是满心激动,甚至痛哭流涕。
苏糖正在登记流民的人口,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颤巍巍的说:“苏大人,此地有很多人都染上了风寒,有人说是闹了瘟疫,您还是快离开吧!”
周围很多人不断喧闹:“你这老汉说的是什么话?好不容易朝廷来了人。怎么还要把人赶走呢?”
一个老妇人指责道:“你懂个屁!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苏糖,她若是死在了这,那就是黎州百姓的罪过!”
此地流民很多,严格来说他们并非流民,而是失去房子居无定所的百姓。
洪水太过汹涌,甚至将砖瓦冲走,他们一时间失去了住所,再加上没有干净的衣服替换,每个人都脏兮兮的,这才像极了流民。
黎州的百姓们在这里登记姓名,家属情况,苏糖让小喜在一旁登记着发热人的情况,她温声安抚道:“父老乡亲们都静一静,我是朝廷派来安抚流民,挖通河道的工部侍郎,你们说的发热情况我刚刚派人了解了,随行的医者说并不是瘟疫,就是发大水之后气候引起的湿热风寒,待会儿我就让人熬些药来,喝个两三天就会好了。”
周围的人不断喧哗。
赵瑜心情有些古怪复杂,他头上戴着一个斗笠,站在苏糖的身后,他本以为此地的流民看到朝廷派来的救兵会非常的激动,但万万没有想到,济州百姓们认为此地染上了瘟疫,竟然纷纷希望苏糖离开这个地方。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此地的百姓似乎有些温顺听话的过分,不管苏糖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用很快的速度完成,从来不会推诿。
河道被堵塞了,一个桥也被洪水冲断,苏糖只好让人在另一旁挖出一个新的河道,汇集到黄河之中,最后再将其挖通。
这是一个很大的工程。
她对于河道工程早就熟知甚详,就让随行来的官员手下连夜盖了一座桥。
又是疏通河道又是盖房屋,里面又在赈灾济民,她带的人手终究有限,苏糖不得已只好让百姓们来挖河道,每干一天都会掏出10个铜板,还管两顿饭吃。
很快,一些游手好闲,整天没事做的流民找到了工作。
苏糖整天忙的到处乱跑,既要赈灾济民,又要指导河道的进程如何。
赵瑜每天跟在她身后,看她忙的找不到空闲,偶尔也会帮忙记录一些数据。
15天之后。
河道已经挖了一半。
一些流民的居所也盖好了,苏糖终于可以松口气。
黎州的百姓们也都不再惶惶不可终日,赵瑜瞧着,觉得这苏糖果然有些能耐,她做的事情中规中矩,和课本上教导过的赈灾济民的流程差不多。
明明只是开了个头,洪水都还没有疏通干净,她却已经让百姓极为放心,有的百姓还在商量着,等洪水彻底退了开始做什么生意好?
她已经安抚住了民心。
苏糖工作过程十分无趣且枯燥。
她总是一步一步的安排着工作,因为和工部的人不太熟悉,偶尔出些差错,但总的来说也算是进行的的很顺利。
一个月之后。
京城中的人已经忘记了苏糖。
反而是陛下选秀一事闹得沸沸腾腾。
黎州,苏糖去往河道走了一圈,回来时出了一身汗,她刚准备进入房间休息,结果小喜忽然脸色苍白的跑过来说:“三小姐不好了,我们的救济粮草都被盗匪劫走了!”
苏糖犹如当头棒喝,立马清醒过来:“什么!”
小喜将一封书信拿出来,小脸儿白的吓人,苏糖连忙接过去查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潦草的大字:清风寨贫穷苦难,今劫富济贫,但听闻苏糖先生风华绝代,倘若愿意只身前往清风寨,清风寨自然愿意奉还粮草。
赵瑜皱眉道:“清风寨并非是为了粮草一事,目的反而是为了见苏侍郎!”
苏糖沉下脸,她将那封信放在炭火上烧的化为灰烬,吩咐小喜:“去把地图拿出来。”
话音刚落,赵瑜不可置信道:“你要去清风寨?”
苏糖沉声说:“黎州的盗匪闻名天下,朝廷派兵剿灭几次,但都是剿而不灭,我很想知道,他们费尽心思非要见我一面到底所谓何事?”
小喜将地图拿了出来,铺平放在桌面上。
苏糖低眸看去,手指在清风寨的地盘上,敲打两声,轻声道:“再说了,朝廷这次让我带来的粮草足足有1万旦,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而是赈灾济民的救命粮草,我若是不管不顾,恐无颜回去面见圣上。”
小喜担忧道:“要不要派兵在暗中保护小姐?”
苏糖摆了摆手:“资料上显示,盗匪足足有数万多人,他们占据谭重山,而我带来的人只有三百余人,还都是一些修理房屋和疏通河道的工人,他们倘若真的想要我的性命,这一个月以来有很多次下手的时机,既然只是想见我,我苏糖行得端坐得正,那便就去亲眼看看,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赵瑜刚想要开口。
苏糖直接打断了他,淡淡道:“世子殿下身份尊贵,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苏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准备只身前往黎州盗匪的地盘。
赵瑜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皱眉道:“苏侍郎此举何等愚蠢!”
苏糖并未回答,她脊背笔直,天生就有种宁折不弯的风骨,就好像是书本中最磊落坦荡的君子,赵瑜心中莫名被触动,眸子颤了颤,轻声道:“何等天真愚蠢的君子行为。”
他对苏糖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天真,她的世界好像没有黑暗,她朝着自己坚定的理想向前走!
既让人崇拜又敬佩。
又不得不让人叹服一句,格外的愚蠢。
……
此刻已经是午时,粮草被劫一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并没有闹开。
一路上苏糖和百姓们打着招呼,怀里被塞了几颗煮熟的鸡蛋,甚至一些孩童,跑在她的腿边,双眼仰慕的望着她。
苏糖笑了笑,低头温声道:“我有事情要去处理,你们去其他地方玩好不好?”
孩童们有些羞涩,将手中的荷包塞进她的手中,又玩闹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