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一行都在光明正大的阐述着, 她的立场是为百姓做事!
为此她甚至将权贵利益踩在脚下!
她也正是知道在朝堂上, 根本就不可能有丝毫建树!朝堂的水太深了,世家盘根交错, 利益庞大,像蛀虫一样吞噬着宋国。
连帝王这个国家的主人都战战兢兢,她罔顾自己天才之名,毁掉自己大好前程,去做她真正想做的事情。
或许有人心中敬佩, 觉得苏糖是一个磊落君子,极为不凡。
但也仅此而已。
倘若她真的要动世家贵族的利益,那么瞬间,无数刀光剑影都会朝她袭来。
苏糖一步一步跨在台阶上,她仰头看向殿堂之上的牌匾,承明殿。
这是历朝历代帝王居住的寝宫,皇帝选择在这里面见她,其实已经代表了他的观念,他会将苏糖视为自己极为看重的心腹臣子。
承明殿很高很高,3000个台阶,当她登到最顶端时,转身回眸望去,几乎可以看到京城的各个角落。
太监恭敬的说:“宋三小姐,陛下已经等候顿时,请进。”
宫殿的大门朝她打开,她弹了弹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勾起唇角,大步走了进去。
宫殿内金碧辉煌,大柱上雕刻着龙纹形状,她抬头仰面望去,一头金色的龙朝她张牙舞爪。
她穿过屏风,走过回廊,来到一间正殿,正殿的高位,坐着一个玄色龙袍的青年,冕旒遮住了年轻帝王的眉眼。
苏糖跪地行了一个大礼,恭敬的说:“民女苏糖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之上有回音,帝王温和的说:“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角落里燃着熏香,宫女为她搬来蒲团,苏糖起身,掀开衣摆正危襟坐,拱手道:“多谢陛下。”
皇帝笑道:“你可以叫我师兄。”
苏糖不卑不亢道:“然而在苏糖心中,陛下坐的位置太高,充满了距离感,是君主!苏糖无论如何也唤不出师兄二字。”
年轻的帝王遥望她,目光有些恍惚:“朝堂之上的人从没有你这般直白的臣子。”
苏糖端起一杯酒,拱手道:“陛下是觉得我不适合在朝堂与文武官员处事吗?”
帝王问她:“适合或者不适合又有何妨,朕需要的不就是你这样的臣子吗!朕敢堂而皇之的在大殿上说要削弱权贵的意志,但是权贵把持朝政,朕几乎寸步难行,你若是愿意入朝为官,倒是一件幸事,至少有个人与朕同走一道。”
殿堂之上很安静,只有高雅的礼乐之声,宫女安静的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苏糖正危襟坐,目光遥望那位帝王,君心难测,她不知道此刻陛下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是否真的如同先生说的那样,是一位明君。但她既然来了皇宫,就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她站起来走到大殿中间,精致的脸上表情郑重庄严:“苏糖愿为陛下之臂膀,为宋国百姓做事!”
帝王轻笑,他缓缓走下皇位,亲手向苏糖扶起来,拍着她的肩膀道:“得爱卿相助,朕心中喜不自胜。”
苏糖抬起下巴向上看去,这才发现皇帝极为年轻,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模样俊秀又清雅,他长了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看谁都多带几分绵绵情意,温文尔雅却又不怒自威。
君臣二人开始聊着,对于当今天下的看法。
“苏爱卿,倘若朕给你一个工部侍郎之职,你能给朕干出什么样的政绩?”
工部掌管者全国上下的水利工程,房屋维修,有时候兵部的一些锻炼兵器杂七杂八的私事也会管。
苏糖想了想,问:“宋国国库可富裕?”
帝王回答:“倘若天降饥荒让我宋国上下无有收成,国库之存粮可让宋国,全国百姓上下20年饱腹无忧矣!”
宋国百姓数十万万人,每家每户的每年的吃食近乎1000旦粮食,苏糖心中大概有了底。
也就是说宋国有些钱了。
苏糖笑道:“那臣应该会继续干之前做的事情,继续并且把摊子摊大,为我宋国打好根基!”
帝王自然是欣然应允。
君臣二人聊了一会儿,苏糖见他有些疲惫,便离开了承明殿。
她走之后,帝师从后面走了出来,他坐在苏糖刚刚坐下的位置,皱眉淡淡道:“工部…陛下是不信她?还是觉得我教出的学生只能做那种农业水利之杂事?”
帝王摆手笑了笑:“朕并非此意,只是她一个人这么多年做的挺好的,名声在百姓之间极为受人信仰尊敬,真要说起来,若非她这么多年自掏腰包勤勤恳恳的救了无数难民,估计每年报上来的死亡率要大很多吧。”
帝师叹了口气:“苏糖这孩子一片赤子之心…”
帝王打断了他:“…正是因为这罕见的赤子之心,才让朕不舍得将她去经历朝堂上的阴私诡计,先生,她太干净了。”
年轻帝王这么回答,一双桃花眸有些复杂,那个少女的确太干净,他从未见过那样清澈坚定的眼眸,她满心都是自己的理念,看着那双眼睛,帝王甚至会有些自厌心中的肮脏权利。
所以他不忍心,也正是那一刹那之间的仁慈,让帝王选择,让她继续做之前的事情,她只是纯粹的想为百姓做事,他就给她这个舞台和权力,远离朝堂上的阴谋,去干实事。
帝师拱手道:“微臣来禀报私吞官银的几位世家,秦家、淮南王家…”
………
苏糖离开皇宫之后,一道圣旨随即也离开了皇宫。
半天之内。
整个京城都知道,那位宋三小姐被陛下赐了官位。
工部侍郎。
从三品!
这个官位有些虚高,而且工部一向是三书六省中权力最低的部门。
什么脏活累活,没有油水的工作,一般都是工部的。
神经紧绷的几位世家和权贵们纷纷松了口气,躲在自家屋内暗自嘲笑了一阵,出去又纷纷夸奖赞叹苏糖年少有为。
……
苏糖并不知道外面的传闻,现在她正看着太监送过来的官服,蘸青色的官服,上面绣着两条鲫鱼,苏糖指尖触摸着那精湛的绣工,睫毛颤了颤,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目前她手下还掌管着十几名官员,就在她上任的当天,已经来到工部的事务所接见。
苏糖正在面前自己的上司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年纪有些大,须发皆白,温和的说:“你就是那位苏糖?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年少有为啊。”
苏糖拱手道:“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工部尚书又夸奖了她几句,将她的工作分发下来:“这几年黎州水患不断,你可以去勘察勘察。”
苏糖接过资料,黎州水患死了上千人,现在正是事态紧急之时。
只是黎州距离京城太过遥远,而且盗匪横行,太过危险,没有人愿意接管这份工作。
这既是对苏糖的一份下马威,也是一种变相的选调谪贬。
京城的人都知道苏糖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但他们也看不上她的假清高。
正好将她选调到黎州去解决水患,没个一年半载估计回不来,也正好落个清静。
苏糖还没有和几位官粮熟悉起来,就已经接到了这份任务。
她微微凝眉,拱手道:“下官会亲自去利州解决水患之事!”
她离开之后。
工部尚书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自己全白的胡子,冷冷一笑。
她再次回到苏府。
苏父冷声问她:“今日第一天上任,怎么就早早回来了?”
苏糖淡淡道:“去黎州解决水患。”
苏父眼神几度变幻,表情深沉道:“你难道就看不出来?他们是故意要将你调走!”
苏糖整理了一下衣服:“水患一事是真的!”
苏父气得摔了一盏茶杯:“我知道是真的!可你刚刚上任,连具体的工部情况都没有了解清楚,就这么甘心被选调?”
苏糖叹了口气,轻声道:“父亲,我知道您是想让我力争上游,在朝堂上有自己的势力,但我对这些并没有兴趣,女儿想做的事情,正是工部尚书交给我的任务。”
父女二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没有话说出口。
苏糖见他没有话说,拱手转身离开了。
苏父深深的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失态,他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后悔将自己的女儿交给帝师去教导,帝师都是怎样教的她?!
如此天真又可笑!
倘若人生在世,不为自己的家族着想,不为自己的父母着想,不为自己未来的官途和利益着想,却总是心心念念那些低贱的泥腿子流民的命,这不是愚蠢又是什么呢?
滑天下之大稽!
并非说朝堂上的人不为百姓着想,可是陛下想做的,是挖世家权贵的血肉去养活那些百姓们,这么多年,他开始有心提拔寒门学子,朝堂之上遍布都是他的人,脖子上的刀已经摇摇欲坠快要砍下来!
这逆女唯恐皇帝手上的刀不够利。
她忘记自己的跟脚了吗?
她是正经出生的世家贵女!
简直太可笑了,苏父坐在厅堂之内,心中只觉冰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