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看他,恍若隔世。也似乎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父亲夸奖他,此战甚是漂亮利落。
司马珩单膝跪地,却是先呈上兵符,“托父皇的福,是父皇教导有方。”
此话一出,他脑子里却倏忽闪过沈荞的脸,似是她会说的话,倒是叫他现学现卖了。
也确实有用,父皇显而易见的高兴,拍着他的肩,眼中似还有泪花,仿佛君王看到了能臣,又似父亲看着孩子觉得欣慰。
司马珩回宫述职,庆功宴已摆好,皇后同司马琰出现,突然叫他兴致缺缺。
他跪地一拜,“父皇,儿臣日夜兼程,已至疲惫不堪,想回去休息了。”
司马荣湚有些不高兴了,上扬的唇角渐渐拉得平直,“不多同寡人说几句话?”
司马珩表情平静,“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倒不如待清醒些,再好好同父皇请教。”
司马荣湚脸色仍是紧绷,“算了,你退下吧!”
司马珩想起别院的人来,复拜,“儿臣想回别院去休息。”
司马荣湚也想起那个沈氏来,紧绷的神色松散下来,随即笑了,“也好,你带回那女子甚是端方有礼,虽出身贫寒,却也识得大体,予你做侧妃也是合宜的。”
司马珩拜谢,而后一路疾驰回了别院。
他确切是很累,以至于看到她睡得这么香甜,便疑心她这张床更舒服些。
……
沈荞睡睡醒醒好几次,每次醒来都要看这位殿下一眼,他保持着平躺姿势动都没有动过。
睡相是真好啊!
就是未免也太能睡了,比她都能睡。
不知道何时,司马珩终于动了一下,沈荞已经表情木然了,只是欲言又止。
司马珩从浑梦中挣醒,侧头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便说。”
沈荞眼神复杂,用尽可能委婉简约的句子表达此时的心情,“殿下,您睡了这么久,是否需要用膳?”
哥哥诶,饿死人了!
司马珩听懂了,倏忽比鼻腔里发出一声笑意,扬声道:“来人。”
门被推开,王生在门口跪拜,“殿下有何吩咐。”
“传膳。”
“是,殿下。”
沈荞终于能起来了,从没觉得起床是如此让人高兴的一件事,她发誓她再也不会赖床了。
她高高兴兴地穿了衣服,然后还要替司马珩穿衣服,她在心里骂骂咧咧,他刚回来,她已经期盼他出去再打两个仗了。
叶小植进来伺候洗漱,而后往炭盆里加炭。
司马珩看着,倏忽说了句:“少加些,记得舍一些过冬用具给慈济寺,给孤捐些功德。”
沈荞:“……”
哪里需要打仗,赶紧把他弄走吧好吗?
第十九章 姐妹。
沈荞没想到,自己心里吐槽了几句,没多时竟真有消息传来,北边和西边联合进犯发难,局势危矣。
西域和中原以玉门关为界,再往西去,有一个塔善小国,塔善是西境门户,因着背靠中土,得中土庇护,向来兵强马壮,是抵御西境各部族的第一道防线。
如今门户已倒戈,不时骚扰边境,北部铁骑也数次践踏大临土地,以至民怨沸天。
朝中请愿声愈演愈烈,说若置之不理,后患无穷。
且如今民心不稳,时局动荡,异心者蠢蠢欲动,若不加以威慑,难扬我大国之威。
言下之意是逼着司马荣湚做点儿体面事,别缩着当缩头乌龟了,塔善为何倒戈,蔡参之流为何蠢蠢欲动,前朝势力总是试图反扑。
不过是因为司马荣湚这皇位来得不正,又昏聩无能,以至民心渐失。
这时候再不干点人事,恐怕最后落得个群起伐之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但新朝甫立,此时大动干戈,无异于自伤元气,司马荣湚也不敢冒险,故而一直装聋作哑,近日里朝中声音越发响了。
尤其司马珩打了胜仗回来,不少人把他捧得比天高,一副他不带兵去打仗说不过去的感觉。
沈荞听来的消息不多,毕竟她深居后宅,能听到的东西有限。
那日司马珩回来,莫名其妙在她床上睡了几个时辰,然后起来还噎了她一句,气得她饭都没吃好,净顾着在心里骂他了。
叶小植还傻愣愣地真的给王生说了,王生安排捐了不少过冬用具给慈济寺,用的是太子的名义,因着捐了不少大米,寺里连着施粥半个月,得了好的饥民自是对太子赞不绝口,后来不知道怎么传的,说其实是因为沈昭仪心慈,殿下又极宠爱她,如此是全了良娣的心愿。
是的,沈荞已然册封太子良娣,侧妃是无昏礼的,但王生不知是听了司马珩的安排,还是为了讨个彩头,把别院装饰一新,披红挂彩的。
沈荞这几日仍在别院住,司马珩在别院小住几天后就回东宫了,毕竟是太子,还要协理朝政的。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叶小植今日又问,“娘娘已经受了册封礼,怎么殿下也不接娘娘回东宫。”
沈荞围着炭盆在烤火,外面雪大风大,这日子,谁愿意折腾呢!便是打仗大家也都很默契地不会选择这时节开战,一来气候恶劣不适宜作战,二来大冬天的缺粮断草的,怎么打仗。
叶小植递了烤好的番薯给沈荞,沈荞接过去,剥了皮,慢慢啃着,眯着眼,“谁知道,我倒是不想去,在这里多自在。”
最好司马珩一辈子都不回来才好,她偏居一隅,乐得当个咸鱼。
古代吃吃喝喝种田剧本,总比宫斗剧本要强。
演戏的时候只怕剧情不够跌宕不能凸显人物,这会儿真身体验……平平淡淡才是福啊!
“咱们屋外头,都挂上红灯笼了。”
沈荞如今换了个房间住,正屋那里王生说要布置一番,那会儿沈荞还说他折腾这些做什么。
你们殿下现在在宫里头水深火热的,哪有什么心情洞房花烛。
况且他似乎也不大行,沈荞无论是回忆剧本,还是这些日子的观察,他似乎都没有行的样子。
“奴婢去外头置办东西的时候听过些话,说现在朝里头是主战派打头,但陛下似乎是不愿战,日日都有朝奏,甚至还去面奏殿下,言明利弊,试图劝服殿下主动请战。”叶小植声音很小,妄议朝政是犯了法令的,但私下里总是没那么多顾忌。
沈荞一口番薯噎得直伸脖子,叶小植连忙倒了杯水给她喝,她才能开口,“一帮子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敌强我弱,不想着休养生息,偏生去碰那硬骨头,只想着胜了是如何威风,也不想败了又要元气大伤几年。”
其实剧本里司马荣湚并非那样不堪,他虽则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但却是真真切切为兵防军备下了功夫的。
剧本里这一幕要晚一些,大约是开春后的事了,那时司马珩已被褫夺太子之位,但没收回他的印玺,大约还是对他抱有希望的。
一群人逼着皇帝去打仗,司马荣湚并不经激,大臣们一说若放纵不管,难免被百姓和后世诟病,那些蠢蠢欲动之辈,若是有心挑拨,很容易失了民心。司马荣湚便动摇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民,百姓并不管那样多,谁能让自己吃得饱穿得暖,谁就是明君。
司马荣湚太想做个“明君”了。
他便去问司马珩,问他是如何想的,司马珩主和,他认为西域和草原各部族几年内不成气候,不足以大肆进犯,即便真的打过来,失掉几座城池,并不足以伤筋动骨,而如果此时大张旗鼓去讨伐,侥幸胜了也会大伤元气,得不偿失。
他这样说,司马荣湚就恼了,言说太子焉能没有气性。嘴上说的是太子,也算是默认恢复他储君之位了。但那其中又夹杂着几分胁迫他出征的意味。
司马珩几乎是被满朝文武逼着去领兵打仗了。
因为大家觉得太子亲征能鼓舞士气。
这一仗几乎是司马珩人生的转折点,他打了胜仗,直接攻下了塔善,逼得草原铁骑倒退几十里。
他在边线待了三年之久,步步维艰。
也确切如他预料那样,元气大伤,损兵折将严重,且这一战,因为操劳过度,军师李冢在他去的路上就因病而故了,他回朝的时候,麾下几员猛将亦都折戟沙场,他更是累累伤痕。
结果他人未到敬都,就被缉拿了,司马荣湚对这种明胜暗败的局面非常不满意,又听信小人谗言,以为他因公徇私,借着打仗铲除异己。
为后来司马珩逼宫埋下了伏笔。
沈荞回忆完,便觉得挺可惜的,其实司马珩一开始也没有那么残暴冷酷,几乎是一步一步被逼到那程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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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前沈荞听说司马珩要来,于是晚饭她都没吃好,结果左等右等他不来。
过了子时,沈荞终于撑不住,睡了,结果刚睡着,觉得被窝一凉。
沈荞惊醒,看到司马珩正好躺进来。
“殿……殿下。”沈荞含混解释,求生欲很强,“妾等了许久,以为殿下今夜歇在别处了,方才躺下。”
司马珩似是极疲倦,带着浑身寒意,整个人贴过来,“孤说来,就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