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蛊需依靠自身化解,无法借用外力除掉,你身子弱只有被它欺负的份,可放任不管的后果不堪设想。”裴段顿了一顿,心情有些复杂:“但这蛊是能易主的。”
萧云奕静静听着,左胸口隐隐钝痛。
“易主?”琼羽全神贯注生怕错过一字,易主易主,就是说这个蛊可以从一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她目光正落在萧云奕的一头灰发,想明白的同时只感到心脏猛然一搐,忽而世界沉寂。
萧云奕将她染上的蛊毒引到自身,白发或许就是他化解蛊毒受的罪!琼羽愕然,她醒来不久,拳头攥的软绵,砸到萧云奕肩胛也是有气无力的:“你知道这样做有多伤身吗?你知道白发之后还会面临何痛何苦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擅自做主,凭什么,凭什么!萧云奕我不愿意啊!”
“你要我怎么办,怎么还?你若不在了,我如何过得下去用你换来的时日。”她神志无比清晰,然而哭成泪人做什么都像发疯:“我撑不到下一个三年……”
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
“我的确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萧云奕的胆量只在做出决定时昙花一现,他先前敢救琼羽,眼下却不敢抱她,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渴望讨得原谅又秉持一丝倔强:“我只知道我爱你,爱到什么都可以给你。你不许我走在你先,那我就用尽全身力气护在你身后,可我总在得寸进尺,亦不想让你在奈何桥头等太久。”
巫医对萧云奕说过,琼羽中了如此恶狠的蛊,即使将绝大部分转移到他身上,她体内的余毒却却消不干净,虽精心调养可保一时没有大碍,然在老了身子弱了之后,康健不受其影响是假的。
说的直白难听些,琼羽这辈子与长寿无缘,没有意外,她必然走在萧云奕前头。
萧云奕在琼羽昏迷的十几日里黯然销魂,摧心剖肝的痛苦之后是想开,是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既无转机,天命难违,走在前头就走在前头吧。
长寿这东西琼羽没有,他也不稀罕要。
一方苦难他能与琼羽二人同担,萧云奕知足了,释然了。
“人间的孤苦换我来受。”萧云奕见琼羽没有反抗,这才躬身于她额头落下一吻:“说好了,轮回路上你可得等等我。”
“你……”琼羽自是听懂了萧云奕言下之意,她捧着他垂下来的一缕灰发痛哭流涕:“你混/蛋!”
萧云奕哑然失笑,抱住琼羽任打任骂,心道混就混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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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段和虞靖在星月阁待到夕阳西下,与萧云奕一起将近来琐事给琼羽一一解释了。萧云奕中途还去绥宁轩见了沈决一面,他回来时碧波正在喂琼羽用一碗白粥,他理所当然地抢来这等好事。寝殿里就他们二人,萧云奕舀了一勺粥,贴心地吹温送到琼羽唇边。
琼羽却不着急喝,单纯望着萧云奕笑,她早些时候把眼睛哭肿了,这会子的痴相属实怪哉。萧云奕咳了一声,轻声细语地催促转移琼羽注意力:“还没看够啊,再看就凉了。”
“我不能想些开心的事吗。”琼羽喝了半口,嘿嘿乐道:“在没有意识之前我念着一堆糟心事,父皇,靖姐,还有殿下书房的和离书,醒来却见你全都办好了,父皇病愈,靖姐回京,后面等着的呀尽是好事!”
萧云奕看着琼羽精神十足的笑模样,宛若给春天最暖最香的风拂了面,他也不知不觉跟着笑,趁她笑的空隙又喂了一勺粥:“都有什么好事?”
“殿下的生辰!”琼羽对此甚是期待,微昂着脸精打细算:“子月十八,我定能下床健步如飞,想来南昭的段氏贵女快到了,兄长也真是的,白日叨叨了那么些事竟将这个忘了,提都没与我提一句。”
萧云奕不应只问:“还饿吗。”
“不太饿,你走了后我和靖姐磕了好一会南瓜子。”裴段遇事不提前准备绝对堪比太阳从西边出,琼羽坐直身子愈想愈迷惑,她抬眼瞅见萧云奕忍笑忍的实在辛苦,恍然大悟的同时感叹原来自己是被耍的猴:“裴段,好一个段氏美女。”
萧云奕笑到不行:“小声些,还没几人知道。父皇很早之前就婉拒了南昭献女,不过此事一直是我在办,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阿瓦罕有他的诡计,我们不主动出击总要想些法子防御,我与兄长细细商议过了,你不必多虑。”
兄长叫的倒是亲热,当真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琼羽凑凑合合接受了这个解释,俗话说吃饱了没事干,吃撑了闲着脑子就转,琼羽咽下最后一口粥终于发觉了全程中不对劲之处:她在萧云奕心里面不是南昭宗室女儿吗?
怎么会如此心安理得的管大王子叫兄长!
他想起来了吧。怪不得萧云奕的温柔体贴突如其来,咋看都不是改过自新倒像回归正常,琼羽呆愣着瞧他演戏上头:真他娘能装啊。
她有那么一瞬间想揪秃萧云奕的一头白毛。
“殿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琼羽将碍事的空碗撂到床头,主动搂住萧云奕脖子,含情脉脉佯作吃醋:“如果羽儿变得同我一样端庄贤惠,又乖又听话,你还会喜欢她吗。”
“你这样哪里端庄了。”萧云奕贪恋琼羽体温,他借势去闻琼羽发香,在她耳边真情告白:“你变作怎样我都爱。”
“是嘛。”琼羽非常满意地将萧云奕按在榻上,她不急着躺下,反倒极其和善地给他老人家裹上辈子,废话不多说紧接就是一顿连捶带揉:“啥时候想起来的!给本宫从实招来!装装装,装什么装!”
“哈哈哈。”萧云奕笑的前仰后合,半晌才挣脱厚被趴到琼羽肩上:“娘子息怒手下留情,为夫身上还有伤呢。”
琼羽赶萧云奕哪凉快哪待着,自己气呼呼地坐到角落:“什么伤,被狗咬了?”
引蛊上身,要在琼羽手上被金蚕咬过的地方划个小口,却得在萧云奕身上最近心脏的位置添一道不浅的伤,有强健气血的味道蛊毒才会转移,琼羽的手就这么贴在他心口整整三日,短短三日,够蛊毒择强而栖,够萧云奕夙夜白头。
萧云奕简洁道过,坐起来指指左胸口,还可怜巴巴泪眼朦胧的:“你不看看?”
“没完啦,把眼泪憋回去,我再也不上你的当了。”琼羽听完是心疼的不行,她耷拉着脑袋纠结良久,方红着脸怯怯道:“要不,你从凤祥宫搬出来吧,你的伤,我……”
“我夜里再看。”
萧云奕求之不得,当即想要放一挂鞭举宫庆祝,可待他卷着铺盖屁颠屁颠回到星月阁,等他的只有琼羽寝殿熄灭的烛火。
“错了,真错了。”萧云奕站在冷风中,第十二次拍响太子妃房门:“有话容我进去再说可好?”
“我何曾说过离了凤祥宫,就能进星月阁?”只听里面又悠悠地传来一句:“您还是自个儿回书房怀念羽儿姐姐吧。”
第87章 因果(上) 火焰
为保证计划顺利, 裴段隐瞒了自己南昭王子的身份,只当了个快马加鞭护送巫医的使臣,以太子妃思乡心切, 时常会问话的表面理由暂居东宫。虞靖的‘起死回生’更是绝对机密, 萧云奕只给虞竣通了个信, 安全起见亦让虞靖在东宫住下了。
这样一来两全其美,既方便他与裴段议事,也成全了琼羽跟虞靖相互为伴,玩笑闲聊打发时间。
今日清晨, 萧云奕起身时琼羽还没醒, 他便先去了绥宁轩, 邀裴段来一起用早膳。裴段欣然而至,两人膳后摆开棋盘,随落子清脆一响, 萧云奕若有所思道:“天黑之前,南昭使团能进京城。”
“还要早的。”裴段微微笑着, 神情看起来要比萧云奕放松一些:“殿下推测阿瓦罕会挑使团在京城之时动手, 好将发生的一切灾祸推给南昭, 我已尽量去缩短使团留京的日长,可再短也不能隔夜就离开,怎么得有个四五日。”
“那么多人管控本就不易,兄长辛苦。”萧云奕略有自责:“我尚未看破阿瓦罕的复仇方法,他居心叵测,在京中藏身十几年中必然设下了无限近于完美的势力, 就算他不动脑子,直接放积年培养的死士们在京城杀/掠,也是极度危险。”
裴段又落一子, 萧云奕能这么说,估计心里已放了数种应对策略,他点头表示赞同:“殿下以为阿瓦罕会怎么做。”
“火。”萧云奕也不藏掖,有问必答:“冬日天干物燥,没有什么法子比放火更容易致民死伤,而且听说二十年前,疏乐民众遭遇屠杀无一生还,王城随即葬身火海,阿瓦罕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疯狂性子,他要的效果就是血流成河,轰动大梁。”
阿瓦罕杀不成父皇,就要父皇在龙椅之上好好瞧着京城如何在他手中化为乌有。萧云奕沉默片刻,到底没将这后半句说出口。
“当初殿下与我提起借用南昭使团,顺水推舟来一段历史重演之时,我就认为这想法极好。”裴段看出萧云奕有着太多顾虑,便先笑为敬,梳理全程:“阿瓦罕曾经是想寻得时机刺杀圣上和你,如若得手会继续加害其他皇子,好让皇室后继无人。”
“然而计划行至半途,他发现你跟羽儿心生嫌隙,这疯子立刻改变主意,盼着大梁与南昭鹬蚌相争重蹈覆辙。”裴段完全没有责怪萧云奕的意思,只是在合理猜想:“他利用沈监对燕王爷的复杂感情,利用何家对皇后的憎恶,无需他亲自露面就轻而易举地搬倒皇后,还险些要了羽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