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羽一时想不通这是谁的主意, 要说是沈决,他救了她不说,还是个向来秉公办事的又和她没仇;要说是萧云奕,敷衍了事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啊。
左思右想都是她被抛弃了,那安全感是唰唰的往下跌,琼羽立即起身往绥宁轩跑, 一路不忘宽慰自己:好歹长着耳朵长着嘴,有着胳膊有着腿,俩大活人坐那让她问, 还能问不明白?
“臣妾来交账本册子。”路上的硬气被萧云奕在暖阁融化了,琼羽瞬即转变策略,递出了账本试图循循深//入:“请殿下过目。”
萧云奕接去都翻开了,才突然意识到他有正事待办,他将账本撂在棋盘上:“没空。”
沈决眼神快,立刻把萧云奕翻开的那页看了个全,这哪是账本,包着账本外皮的单色话本还差不多。沈决上翘的嘴角有些发僵:这是琼羽的习惯?她喜欢画图?还是说……
她不识中原字所以必得画图抒意?
“沈大人,”琼羽望着沈决使劲支棱的脖子:“您落枕了?”
沈决优雅地恢复常色:“太子妃兴趣广泛,画风,嗯,别具一格。”
难为他能自戳双目夸出个花。琼羽举手遮了半张脸:“好看吧,殿下教的。”
沈决笑眯眯想:他俩这情//趣他娘的聊不下去啊。
萧云奕头疼加剧,没吐脏字全凭着天生教养:“你可以走了。”
“臣妾不能走!”琼羽情急之下没有顺从,今日打听到真相之前她绝不能被他赶出去。她躲开萧云奕警示的眼神,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臣妾还做了些小食,殿下你们聊你们的,臣妾给你们摆上。”
说罢,她对着乱七八糟的桌案无从下手:“那个,棋盘能撤吗。”
琼羽的一言一行看似自如,实则无一不在配合萧云奕,因此偶尔的反抗才会如此无力。沈决将琼羽表情的微小变动尽收眼底,集太子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妃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属实让人理解不了。
“有劳太子妃。”沈决浅笑着替琼羽捡了白棋,脑中回忆起琼羽失踪那日萧云奕的焦躁,在太子眼中,琼羽不像琼羽,更不像他的妻,她只是必不可少太子妃,南昭十赕压在大梁东宫的棋。
至于萧云奕,从成婚至今几次三番拿琼羽当盾,婉拒东宫再进任何女人,原以为他是对琼羽情根深种,如今看来,怕是心中一直有别的人。
沈决不知不觉笑的更深,他赌对了,他没有将一切精力放到太子妃身上,而是另外寻得了孝慈皇后这路捷径,双管齐下,萧云奕无法逃避,不得不面对现实。
在太子招架不住之时,便是他赢得信任,捕获君心的良机!
以防万一,太子殿下的心头朱砂,他也有必要好好查查。
琼羽小心翼翼地将棋盘收好交给了连文,便让连文与碧波去外待命,全程连玉子落盏都没发出声响。她打开食盒将备好的点心摆了出来,一盘自己做的糊底玫瑰饼,一盘厨子做的雪耳糕,一盘昨日剩的酸糖饺。
可谓是非常用心,一点都看不出是现凑出来的。
“殿下尝尝,沈大人也不必客气。”琼羽贴心地把玫瑰饼推到萧云奕面前,撑着下巴等他俩谈话:“边吃边聊。”
“太子妃。”沈决善意提醒:“那味糕饼好像糊了,不如撤下去吧。”
琼羽摆手道:“不用不用,殿下就喜欢这样的。”
“琼羽。”萧云奕长吸一气:“出去。”
琼羽喉头梗塞,仰着下巴学了萧云奕的语气:“殿下若嫌臣妾碍事,不如就当臣妾是您顺理成章请过来的。”
白骨的事他一直瞒着琼羽,因为她除了和这白骨共处一井之外实在没什么关系,多一人参与便等于多了一面透风的墙。
萧云奕实际无所谓琼羽知不知道,他不能接受的是保密消息的泄露:“谁与你通的信。”
“这还用通?”琼羽昨夜得的憋屈劲还没消,端着占理的架子丝毫不泄:“事关臣妾性命,臣妾还没死呢,难道连得知真相都不行了?”
萧云奕手指触了糕饼,它还是温的:“你是为有人害你落井来的?”
“不然呢?”琼羽再看表情古怪的沈决,十足的气势骤然化作乌有:“殿殿殿下你们不会在谈别的公务机密吧?”
萧云奕捻着糕饼咬牙道:“你,说,呢。”
琼羽由站滑过坐凳忧忧怨怨地跪了下去,恰好伏在了萧云奕膝头,她没放弃此行目的:“嘤嘤嘤求您让臣妾死个明白。”
丢人现眼。萧云奕抓着琼羽胳膊想给她提溜起来,还没说话呢又听琼羽:“呀!”
萧云奕忍无可忍:“嚎什么!本宫又没用力!”
她胳膊瘦的就剩一层皮,大臂下方被人捏住本就会疼啊,琼羽可怜巴巴地坐好:“嘤。”
萧云奕可算知道头疼怎么来的了,气的!他都生了应激反应:“再嘤叉出去!”
沈决在旁静观,太子如此惹人误会的行为至今没被传成虐/待太子妃,可见他们平日奇怪的操作数不胜数,下人们都已习以为常。
他可是个见过大场面的,看俩人同时安静看向自己,装模作样来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太子妃也吃啊。”
你倒是快说,说完我就能撤了!琼羽心里呐喊,呵呵笑道:“涂了口脂,不吃了。”
沈决不由自主道:“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①太子妃之物小到口脂,依旧不俗。”
琼羽指点道:“添了洛神花油,大人肤白,当也合适。”
萧云奕心下当时就和喝了洛神花饮一般,酸溜溜的,然旁人发酸会张扬所有之权,萧云奕酸溜只闷在心间,还想看对方再能作出什么死。
好一并收拾。
于是他道:“太子妃想知详情,不如让沈监与你说说。”
沈决倒是求之不得:“太子妃放心,事已查明,是一太监在清扫时无意发现井口,他好心将井口合上,便是为了不让人踩空落井。却没想到您已经在里面了。”
“不可能。”琼羽提心道:“本宫当时喊声极大,他听不着吗?”
沈决笑道:“他耳聋。”
琼羽蹙眉:“本宫这么大个人他也看不清?”
沈决颔首:“他眼花。”
“……”琼羽手攥成拳收进袖中:“大人觉得本宫会信吗。您不知当时情形,那人合上巨石时毅然决然,根本就没想让本宫活着出去!本宫在泥泞活棺中困了几个时辰,能被大人发现也只算运气好,死里逃生。”
“太子妃信与不信,微臣只是陈述事实。”沈决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可逆转的判定:“人已认罪受罚,驱逐出宫,微臣力所能及的,也就止步于此了。”
琼羽没想难为沈决,但更不想轻易了却此事,她转头与萧云奕道:“殿下,臣妾想亲眼见一见那人。”
萧云奕尚未开口,沈决抢先叹道:“微臣一直留意着他的去向,五十大板动骨伤筋,未得救治已经死了。”
琼羽眼神暗了下去:“大人既然留意着他,那便是说您心有疑虑,宫中刑过,为何没有派人救他再查。”
沈决适时起身,先表歉意:“太子妃,微臣所说的留意不过是关注他是否会和幕后黑手有所交流,但他至死没有,便与他的证词吻合。再说,他的伤是该得的惩戒,救他并不在崇明司的做事范围。”
琼羽失落不语。
沈决继续劝慰道:“太子妃的心情微臣能理解,可您并无大碍,更因落井发现了陈年旧骨,若因此解答太子殿下的心头大患,也算是否极泰来。”
萧云奕瞪目制止:“沈廷君!”
“嗯?”沈决笑的恰到好处,明知故问:“殿下没和太子妃说过此事吗。”
若琼羽母国在西疆,沈决知晓避嫌道理,绝不会因小失大故意戳破。但白骨刻字显然与琼羽没有关系,他要借此证得,琼羽是不是一心扑在萧云奕身上。
虽说是与非,都和他没关系。
琼羽果然将害她的太监暂抛脑后:“旧骨?是臣妾想的那个骨吗?”
萧云奕思路有些混乱,他决定不和琼羽说这事的起因,是不想让她知道她与尸骨共井,免得担惊受怕大呼小叫。可事到如今再提起来,竟有一种他故意隐瞒的虚心感。
他从琼羽的手绣中得到思路,却瞒了真实原因哄琼羽掩护他去到敬安侯府。这是骗吗,或者说,琼羽会将此……理解成骗吗。
沈决见萧云奕撑着脑袋不再反驳,便知他默然同意了琼羽知情:“太子妃有所不知,那日从井中救出来的不止您一人,还有一具死了多年的尸骨。宫里枯井有死/人并不稀奇,特别的是它的头骨刻有与孝慈皇后的闺名相近的词。”
琼羽怕血,怕死/人,不过事关孝慈皇后与萧云奕,她便没有害怕的选择,常人思维同样容易联系:这人怕是与孝慈皇后的死有关。
沈决再问:“太子妃可还记得一月之前行刺殿下的刺客?”
琼羽苦笑:“做梦都不会忘。”
沈决坐下道:“他头骨上刻的是云字。”
琼羽震惊,是萧云奕的云!
三两句话便总结了他们多日探查的结果,萧云奕手肘发寒,他已积攒了许多要说的话,待张眼看向琼羽:“本宫不是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