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不想回啊。”车厢中很昏暗,琼羽却能看清萧云奕的表情,她凑到萧云奕那边坐下:“好说,臣妾可以陪您唠唠。”
萧云奕没有反驳,只沉声道:“你不问原因吗。”
琼羽心境开阔,故意忧郁地长叹一声:“太子殿下,您连出宫的原因都不和臣妾说清,可想臣妾问了也是白问。”
萧云奕沉默了。
玩笑归玩笑,萧云奕出宫一趟,怀着心事去,带回更多烦恼就不值当了。琼羽总能随时想到萧云奕的好,她重燃心头暖意,好言相劝道:“殿下身为太子,有烦心事那可太正常了。臣妾自知不得干政,便不问殿下为何烦忧。”
“只陪您一同排忧解难。”她扑闪的眼眸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前提是殿下需要臣妾。”
萧云奕耳根一烫,呼吸深了几许:“现下还没宵禁。”
琼羽懂了萧云奕的意思,她笑着对车夫吩咐:“去东市。”
马车摇晃,距京城繁华之地愈发的近。萧云奕想是真的累了,仍轻轻合着双眼。琼羽手指划着衣裙:“殿下,您在外不会被人认出来吧。”
萧云奕道:“无需关注。”
马车停在了合适位置,琼羽跟着碧波率先一步下去,她心跳地厉害,像要和烟火飞天一般。日落月升,人间燃灯,她抬眼看向许久不见的闹市,举起手,清了清嗓子。
“殿下,牵着臣妾的手。”琼羽冲掀帘而出的萧云奕温柔一笑:“臣妾带您走。”
萧云奕稍许迟疑:“不必。”说着便迈了一节台阶。
琼羽胳膊跟着萧云奕下车而落:“真的不用?”
“不用!”萧云奕心急没留意脚下,最后一阶踩了个空。他能稳住,但同时往旁边本能一抓。
正正好好和琼羽十指相扣。
“放开。”他想要挣脱,琼羽却握紧不松。她脑海里仿佛有人说话:他一直是我的萧云奕。
碧波在旁小声提醒:“太子妃,这边人多,我们还是改口吧。”
琼羽看向光影之中,真实存在萧云奕,颤声道出了埋在心尖三年的词。
“好,夫君。”
第41章 偶遇了 “夫你妹夫。”“夫你大爷!”……
夫君。
琼羽头一回听到这个词, 是在她和萧云奕成亲四月后的上元夜。
那夜月挂城楼,花灯如昼,轻雪纷纷撒撒, 飘在了沾糖的红果, 姑娘们的裙摆, 落地之先就被扰扰行人的热情蒸化。
“太子殿下。”琼羽从车厢垂帘中探出个脑袋,她的声音与周围欢笑乐言一比甚是小心翼翼:“咱们就这么出宫,父皇母后知道了不会怪罪吗?”
萧云奕已下到车旁,淡淡笑着向琼羽张开臂膀:“路滑, 抓住我的手。”
“嗯!”琼羽一笑显出酒窝, 望着萧云奕的俊容将担心抛到脑后。她手指才触到他的手心, 萧云奕顺势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看着她一步步下了脚踏。
待琼羽站稳,萧云奕悄然侧转, 用身躯为她挡了飘雪与路人:“你不是一直想在京城逛逛吗,成婚之初本就繁忙, 加之赶在年下。你连轴转了几个月, 休息几日总不过分。”
“母后那边给臣妾看的是有些紧。”琼羽眉眼才有愁色, 唇角一扬瞬即烟消云散:“臣妾呀,在母国已得了父王与母后的教诲,既嫁为人妇,便要做好分内之事。”
琼羽说正经事的语气与平日开朗时截然不同,像在啃读不进去的书本,和尚念经。萧云奕看出她的心思, 反语夸道:“既然你如此懂事,这东市一夜游该要赏的。”
琼羽踮脚伏在萧云奕肩头打量着外界,眼巴巴道:“但, 翘了晚宴还是有些不妥。”
“口是心非。”萧云奕拨了拨琼羽额前髦发:“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琼羽玩笑狡辩道:“方才在宴上,明明摆着那么多吃食,一样却只能用一小口。若非殿下把臣妾叫了出来,臣妾得在那饿的打瞌睡。”
“所以呢。”萧云奕将琼羽从头到脚细细瞧了三遍,又为她紧了紧领口,把璎珞圈子压在衣领之下,免得金银易凉,冰着她。
琼羽低头笑,脸颊好蹭到萧云奕的手背:“所以,谢谢殿下。”
萧云奕依依不舍地放下手臂,重新牵过琼羽的手:“这是宫外,况且人多,你不必唤我殿下,更不必自称臣妾。”
“嗯。”琼羽点头,犹犹豫豫地直言不讳:“那我叫您什么好?直呼您的名,倒不是不敢,只是……有那么一丁点老气。”
萧云奕温和道:“你,可以唤我夫君。”
“夫君?”于琼羽而言它是个新鲜词,她才将“太子殿下”四个字练顺了,忽然改口还有些不适应:“是这样说吗,夫君?”
萧云奕闻声先笑,笑完了还没听够:“跟我念,夫君。”
琼羽傻乎乎跟着道:“夫,君!”
“很好。”萧云奕稍稍收敛了笑意,边应道边拉着琼羽沿道走:“一会人多,莫要与我走散了。”
琼羽乐呵地抱住萧云奕胳膊,抱完不算还摇了两下:“话说夫君应叫我什么?夫君,夫君你耳朵怎么红了!”
“别闹。”萧云奕轻咳,故意将字吐的不清不楚:“娘子。”
凑巧烟火升空,轰鸣绚烂。琼羽没怎么听清,只好眼都不带眨的盯着萧云奕嘴唇,等周边归于静默,模仿他道:“娘子?”
萧云奕单笑不语。
“我猜着了!”琼羽惊喜地搓搓手,仰脸粲然笑道:“夫君放心夫君放心,娘子不会走丢的。若真走丢了,夫君就高高举着糖葫芦,哎,就和那边卖的一般红!我看到了,夫君的娘子就回来了!”
“夫君。夫君?夫君!……”
一声一声,在等同于虚无的时空中游荡三年。
熟悉的声音逐渐淡去,琼羽痴愣着扫过身上的纹花素衣,看向她与萧云奕十指相扣的手,上元夜他们也是这般,只是力道触觉完全相反。
当时萧云奕紧紧牵着她,不许她离他一步之外,如今,手的主人在奋力挣脱,不想与她再靠近一分一寸。
萧云奕力气不小,琼羽吃痛,无可奈何地放开了他。萧云奕看着手背的红印,感觉像被个小狗咬了,还是个没用的小狗,空凭一肚子火气咬不动就只能啃!
他退离琼羽三步:“夫你妹夫。”
琼羽心道:我妹夫就是您妹夫,搞不好还是萧永澍。
她美梦破碎,人在前面走魂在后面追,压根回不到方才马车上温婉贤惠,大方可人的状态。琼羽直勾勾地观察着萧云奕:“那我叫您什么才好,您也不想惹麻烦吧。”
“公子,先生,官爷,再不行大爷!”萧云奕艴然不悦,誓要将为羽儿守身如玉进行到底。他眼尾不知是给冻红的还是快哭了:“你把我叫老了无所谓,但不可趁机占便宜!”
琼羽咬了舌尖,若能将这位大爷扔在路边驾车回宫是件多令人神清气爽的事:“太爷爷,我是您的正妻,摸下手还要擦层皮?”
萧云奕抬手贴上心口:“你不会懂的。”
“……”琼羽揪松了几根前额发,任它垂在额前当点缀。
萧云奕缓缓拧死了眉头。
琼羽笑的不见欢喜:“您看,是不是更像五公主了。不过这身衣裳也不对,应当是红石榴缎……”
“你如何得知羽儿在上元节的穿着打扮?”萧云奕登时严肃起来,眼尾红没表现半分软弱,反像溅上去的血痕。他警惕道:“那夜只有本宫与羽儿两人。”
琼羽脚下未停,语声是前所未有的寡淡:“难为您还记得。”
萧云奕大步流星地跟了上来:“本宫在问你话。”
“您还记得那根灯柱吗?”这里不比上元节那夜来的热闹,固有的物件也一件没少。琼羽指着它:“路口狭窄,您和五公主不能牵着手并列而过,冬衣厚重,于是,于是您让五公主攥着您玉佩,生怕她被人群冲散,寻不着您。”
萧云奕没回话,起伏的胸膛释放着他逼人的寒气。
琼羽不去看他,只抬眸望向远方:“往前去不久,有个叫拾花小楼的胭脂铺子。上元夜里面人可多了,您非拉着五公主进去,五公主相中了面蓝宝雕花镜,您嘴上说着宫里的该比这好,还是将人家铺里的东西一样买了一件。”
“您平日里给五公主的玩意不少,但那是您头一回在赏赐之外送她礼物,所以五公主喜不自胜,天再冷身子也是暖烘烘的。店家见您买的多,还特意拿出一盘做工精致新式样品,让您选一个当赠物。寻常人送娘子的都是些挂坠簪饰,您却捡了只青玉小剑。五公主笑着埋怨您不懂风情,可是您说,小剑轻巧同能插在发中,若某日您不在,五公主还能用它自保。”
琼羽突然见闭了声,喉咙为了发出呜咽忍的发涩,再念下去眼泪就憋不住了。她那时笑说:“这么小个剑,哪里能伤着人?”
萧云奕回道:“你只需护好自己,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你身边。余下的,交给我。”
分明是危险的假设,竟被他说的那么温柔。至此往后,琼羽每逢人多的场合就会戴上青玉小剑,也正是那夜她从萧云奕的话语中得知,他用来最顺手的武器就是三尺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