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管进来的时候,看到散着长发低头轻咳的太子殿下,还有一旁正襟危坐的良媛,愣了一下。
但他还是开口请罪了,道:“殿下恕罪,老奴一时不察,让这小畜生逃了笼子……”
话还没说完,萧知珩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冰冰的。
林总管忙低头,道:“殿下恕罪,良媛恕罪。”
叶葶有点气弱,“……没事。”
怎么说……总比人看到要好。
林总管听到叶葶这么说后,就抬起头,结果太子殿下淡淡地看他,冷若冰霜。
林总管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直觉不好,嘴边要说的话也咽下去了,当即噤声。
坏事了。
绝对是坏事了。
林总管拘谨地站在那里,耸拉着一张愁苦的老脸,不敢吭声了。
偏偏那只坏事的老猫也不知死活,爪子上缠着断掉的风铎,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叮铃铃地响个不停。
萧知珩神色漠然,似乎被这声音变得心烦,他闭了闭眼,道:“带下去吧。”
林总管忙不迭点头,道:“是是是。”
说完后,他就急忙退下去了,诚然是一刻都不想多待的急迫样子。
林总管乱中有序,到底是个细心体贴的管家,办事很是妥帖。
他退下去的时候,还不忘把大开的房门和窗都关上。本来敞亮的东暖阁好好的,这一下门窗紧闭,欲盖弥彰,就有了某种说不上来的幽会味道了。
大概是因为走得太急,跨门槛的时候,林总管还被绊了一脚。
叶葶就感觉心有点塞。
林总管人是走了,但心里还藏着事。一时没留神,他怀里那只不安分的老猫又挣脱了束缚,跑了,便又气急败坏地骂起来。
这次这老猫就没那么走运了,没跑多远,就被人逮住了。从外面回来的伍一海正好撞上,便顺手逮住了猫,交给了气喘吁吁的林总管。
林总管连声道谢,伍一海推辞,其实他这也就是顺便搭一把手的事,不觉得有什么,所以他也没有多加攀谈,便抬步走了。
林总管本来是不在意的,但看他走的方向是东暖阁,便出声叫住了人,问道:“等等,伍侍卫这是要去哪?”
伍一海面色严肃,如实道:“在下有一些公事上报,正要去找殿下。告辞。”
说着,他就直接要走了。
林总管一听说是这个时候去找太子殿下,心里就急了,想想那边的情况,他就更不可能轻易让人过去。
林总管:“十分要紧的事?”
伍一海:“也算不得很要紧。”
“那急什么,”林总管急忙把人拦下了,道:“不要紧你找什么殿下?先回吧,殿下忙着呢。”
伍一海皱眉,不认同地说道:“殿下人不在书房,便是不忙。在下是真有事,林总管别挡路了。”
林总管看这根木头一根筋连暗示也听不明白,便没好气道:“非得忙公事那才叫忙吗?良媛那里可有不少事情要办呢。”
伍一海眉头皱得更紧,绷着那张莽汉脸依旧是坚持,便道:“殿下替良媛拒了宫里的人,那还能有什么事?”
“大事!”林总管把人拉住,急得都差点要跳脚了,最后好歹是把人拉住了。见伍一海面色古怪,林总管又摇了摇头,深深地叹道:“罢了。你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大块头懂什么?走吧,今儿是好日子,咱去喝一杯酒。”
“……”
就这样,没有要紧事的伍一海就□□碎心的林总管拉去喝酒了。
唉,殿下身边就没一个机灵的,这府里要是没有他这个老东西可怎么行啊。
林总管酒还没喝,就堆了满腹的心事。
而在另一边,被‘关照’的叶葶就没那么自在了。
原本大开的房门被重重地关上,连窗都关死了,林总管这波撮合太过生硬刻意,以至于她连装作若无其事都无法。
不过好在萧知珩也没有再做什么,他低头一咳,她就立刻起身了。
叶葶本来已经熬了驱寒汤,就架在炉子上温着,这会儿去拿,倒是一点都不费劲。
她驾轻就熟地去端了一碗驱寒汤过来。神色有些阴暗的萧知珩闭了闭眼,也没说什么,拿过就慢慢地喝了。
他似是终于觉得药苦了,蹙眉望着保留碗底的细碎药渣,“这东西,什么时候才喝得完?”
烦躁。
叶葶微顿。
没等她说话,萧知珩就自己说了下去,嘴角扬起的笑容有点森然,道:“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一种让人好得更快的药?”
叶葶隐约感觉到他心情徒然变得不好,状态有点不对。
她便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这个就是最好了的!殿下别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知珩也没有真的要动什么危险的念头。只是他病骨沉珂,熬人心血,而那些压不下的烦躁,尖锐如长钩,总是在某个不经意瞬间,勾起他内心深处一丝蔓延而出的阴暗。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萧知珩沉默下来,却没能继续往下想,因为他听到叶葶像是给他打气那样,有点凌乱地安慰道,“有的人把苦头先吃了,往后就没有苦了,急不得的。殿下的病一定会好,静心静养方可长久,急什么呢?殿下的以后可长着呢。”
萧知珩安安静静地听她说,扯唇笑了,道:“孤不觉得苦。又在担心什么?”
叶葶看向他。
萧知珩放下了手里的药碗,待舌尖上的那点苦意消散,慢慢地起了身。他没理会自己微乱的衣袍,弯下腰,吻了她眉心一下,“一点都不苦。”
一点都没有了。
第74章 你们都瞎了吧 没有一毛钱关系
叶葶那几句颠三倒四的话, 太子殿下最终还是听进去了。
寒冬过去,冰消雪融,开春后天就暖了不少, 但下过一场春雨, 依旧寒意料峭。
熬过了一年寒冬,萧知珩的身体看起来好多了。
他的面色还是隐隐透着一丝病气的清白, 但身上那股不起波澜的死气总归是不见了。
萧知珩把叶葶熬的驱寒汤一碗又一碗地喝下去, 静心养病,不动声色地涉足朝政,把耐心用到了极致。
书房内,萧知珩正提笔在疏本上批注,这时外面匆匆进来了一个人。
萧知珩看了一眼, 问道:“如何?萧知炎安静了那么久, 在做什么?”
侍卫禀报道:“回殿下,三皇子府并无异动, 只是三皇子性情大变, 后院不安宁。如今三皇子日子不好过,私下变卖了许多京城里的铺面,这些不好查, 还多亏了苏侯爷。”
萧知珩听了, 勾唇一笑。他随意地放下了手里的笔,反问一句:“你觉得萧知炎会突然这么缺钱, 连家都养不了吗?”
侍卫没说话。
萧知珩就自己回答了,道:“除非是要办大事,才会需要这么多钱。”
侍卫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
接着,萧知珩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打点人脉,疏通关系,招兵买马……哪样不用钱?”
侍卫反应过来,惊道:“此事非同小可!殿下若要搜集证据,必然能……”
话说到一半,萧知珩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侍卫便止住了声音。
萧知珩嘲弄一笑,幽幽道:“孤把证据送到陛下面前,你以为陛下就一定会信吗?”
萧知炎现在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宣帝本来就对其多加安抚,事情没发生之前,断然不会轻信。
而且以宣帝的性子,一旦有人趁乱搅和,他反而会疑心揭发之人居心叵测。
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听到这里,那侍卫心知此事重大,不可轻举妄动,就不敢轻易出声了。
萧知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转而问了另外一件事,道:“苏成渊告了半个月病假,不见人影,是为何?”
侍卫愣了一下,回道:“侯爷还在查那个幕僚的事,不大顺利。”
萧知珩微微皱眉,最后说了一句‘让他别浪费时间了’,然后就让侍卫下去了。
他背靠在椅上,垂眼看楠木桌面,那只被搁下的笔,只见笔尖滴墨,落在纸上染黑了一大片,原来的一切被漆黑所覆盖。
萧知珩面色沉静,压制着隐隐袭来的头痛,闭目养神。
如今京城的局势已然变了。
人人都知道,三皇子身上落下了残疾,以此大受打击,一蹶不振,朝堂上各方争锋失衡。一方跌落,必然有另一方出头,顺势补上这个位置。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身体有所好转的太子被推上去,名正言顺,天意如此,也是无可避免的事。
就这段日子,宣帝便时常召见太子,这其中暗藏着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事除了三皇子,反应最激烈的当属四皇子。然而他再如何愤恨不满,也不能质问宣帝为什么。
一朝他的对手换成了太子,身份不对等,明争就变得有些可笑了,所以也只能是暗斗。
不过四皇子流年不利,忙于料理自己的麻烦事,暂时还没有空对付太子。
没人使绊子的萧知珩人在朝上,也难得的顺风顺水。
这日,萧知珩刚出了议事厅,他没走几步,就遇上了笑容可掬的钱公公,也不是碰上,是对方找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