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还是维持住了礼貌的微笑。
毕竟,佛家讲究“清静无为”,口若悬河是一种修行、拈花浅笑也是一种啊……只要脸皮够厚,尴尬就追不上我。
化身弥勒佛的穆清表示,听不懂什么的,这都不是事儿。
这嫡母夫人说了一通,发现穆清只在那里傻笑,瞬间就明白了。
她忍不住笑道:“唉,怪我,一高兴就说多了些,已经好多年,没有说的这么尽兴了。你这孩子,很不错,是个有佛缘的。”
穆清连忙道谢。
那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静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问她道:
“阿清既然出身自江南,那在家时,可有什么小名?”
穆清愣了愣,正想回话,冷不丁她夫君忽然低声道:“妙娘。”
这一下,不只他嫡母,便就是穆清也有些诧异。
穆清在嫡母夫人的右手边儿搀扶,她夫君就在他嫡母的左后方随侍护卫。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跟着那一大群丫头婆子,另有几个丫头婆子在前面开路,浩浩荡荡十几二十号人,俱都十分安静。
故此,穆清她夫君这一声儿虽然不大,却分外清晰。
基本上前后左右都听见了,特别是穆清和他嫡母夫人,听得最为清楚。
他嫡母当时就笑了:“哎哟,可以啊,咱们老四,也知道心疼人了。我还道,你真个儿冷清冷面,准备自个儿一个人浪迹江湖了。”
穆清垂了头,感觉脸颊有点儿发烫——这男人太可怕了,统共在家呆了多长时间,居然就记住了她的小名儿,那可是家里人才会叫的啊……
她正在脸红走神儿,冷不丁手忽然被嫡母夫人给握住了。
她微微吃痛,转头看时,却见到这位嫡母夫人死死看着她,眼中居然泛起了些许泪光:
“妙娘,妙娘么?真是个好名字。妙有则一毫不立,真空则因果历然。注1”她喃喃说了句佛理,然后闭了闭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悲伤的往事。
穆清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只是见她忽然悲戚,也有些心有戚戚然。
她平生最见不得跟她娘年纪仿佛的夫人太太们难过,故此下意识地回握住了她的手,忍不住又开始说笑话逗她们开心:
“母亲谬赞了。媳妇儿的爹娘俱都是江南商户出身,识不得几个字,可没您这么多道理。”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摇着头叹息,十分声情并茂:
“这妙字,乃是因为媳妇儿满月时,家里忽然来了只浑身雪白如同团子般的猫儿——它朝着媳妇儿‘喵’了一声,媳妇儿就被引得眼珠子追着它看,然后,媳妇儿的娘便说,这闺女怕不是猫变得,小名儿就叫妙娘罢。”
她这话一说,那嫡母夫人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再睁开眼睛时,那悲伤之意便消失殆尽。她一边儿笑,一边儿拍着穆清的手,喘着气儿道:“哎哟,你这丫头,真是太招人疼了……以后,若是老四欺负你,你便来寻母亲,母亲便就是不认他这儿子,也要认你这个媳妇儿。”
这话说的似乎很是漫不经心,但细品却又别有深意。
穆清也不多言,面上还是带着笑意,点头应了。
然后这漫长的山路,也总算走到了尽头。
嫡母夫人示意她的那些丫头婆子们上前,意思是就送到这里了。
穆清跟她夫君站在半山腰,目送着一顶华丽小轿子抬着夫人下山,内心久久没有恢复平静。
直到人影都见不到了,穆清才松了口气,正想着跟她夫君“诉诉苦”,却不料手忽然被拉住了。
抬头便见到她夫君近在咫尺的脸,还有他微微低垂的眉眼。
他便这么静静看着她,低声说了句:“今日多谢你了,妙娘。”
第28章 028 归程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骤然被她夫君如此主动又如此亲密地接触, 还被郑重其事地道谢,穆清有点儿发懵,继而就有些尴尬:
“夫君说什么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啊。”
她本意是想表达按照之前他们俩签订的契约, 这也算是她的分内之事。
既然是做生意, 那肯定就是要讲究公平公正。
考虑到之前她夫君为了配合她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非常成功地将她从差点儿嫁给柳风的危机中解救出来, 那她为他做这么点儿事儿,本来也算不得什么。
当然, 她夫君这位嫡母夫人, 实在是有点儿太过难以应付就是了。
不过, 看这位夫人排场这么大的样子, 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出门了。
这就很好。
毕竟,按照惯例, 排场越大的太太夫人们,规矩越多。
出门礼佛这种事儿,便就是她娘这种寻常富商家的夫人, 一季里头最多也不过去一两回,平时就是在家里的小佛堂敬个香就完了。
若是像这位夫人这种派头, 家里恐怕不止是普通的富贵之家, 只怕最少也是个京中权贵。那么家里头的规矩和限制肯定更多, 大约一年半载都不会来一次的。
说不定下次这位嫡母夫人再要出来, 她跟她夫君的契约都要到期了——若是已经“合离”, 那当然就不用再应付他这位嫡母了。
毕竟, 这可真是太费神了。
能不能过关全靠运气, 真的不想再来一回了。
她自觉表达得很清楚,但是看到她夫君愈发感动的模样,她感觉他可能有些会错意了。
不过, 难得见到她夫君这种冷面美男露出这么感动的表情,穆清也没好当场拆穿,只客套地笑了笑,就准备将此事揭过了。
不想她不以为意,她夫君却好似并不想将这事儿轻松放过。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忽然道:“若是你想知道,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穆清愣了愣,还是很快会意——跟她夫君相处日久,她也越来越能快速听懂他这种“言简意赅”、“忽如其来”的只言片语了。
这一句,毫无疑问说的就是之前他那位嫡母夫人说的他那些“过去的事”了。
可以想象那必定是个漫长又曲折的故事。
其实要说穆清一点儿都不好奇,那也是假的。
不过她还是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只是为了满足些许的好奇心,就要卷入到这个男人过往甚至以后漫长的人生之中,是不是值得呢?
这个答案,在她现在看来,是连思考都不用的。
不过,她夫君现在已经这么认真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她本能地感觉,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这么直白地拒绝。
虽然说,已经相处了这么久,她却还是感觉有些看不透她夫君——对于这种看不透的局,她一般会选择规避风险。
当然,一个不好,就可能会狠狠伤害对方的感情……若是对方刚好是个偏执霸总之类的,那也会很麻烦的。
故此,如何委婉地掌控场面,是一门儿精妙的技术。
好在对此她也算是有些经验。
对她夫君这种聪明人来说,其实并不需要很多技巧,只要稍微委婉一点儿,他就应该能够明白她的意思了。
想到这里,穆清微笑着,不答反问道:“在此之前,我想先问夫君两个问题。”
她夫君微微一怔,继而道:“但问无妨。”
穆清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夫君是否有信心将过往的旧事都解决好?”
她夫君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穆清笑道:“如此甚好。接下来第二个问题是:夫君日后可还会遇到如同稻花村那次那般危险之事?”
这一次她夫君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会。”
穆清笑了,悠然道:“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纠结于过去之事。只要日后一切顺遂,便不就好了。”
反正,最迟还有几个月,契约就要到期了,若是你想更快点儿也可以……不想的话,我也会坚持到期满的。
这些心里话,穆清当然没有明说。不过她刚刚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鸡汤套话虽然好听,可是有时候并没有什么用。
而一旦话说到这里,似乎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穆清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她夫君不但没有再回话,却也没有放开她的手,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在沉思什么。
眼看着这事儿似乎有点儿没完没了的趋势,穆清只得轻咳了一声道:
“夫君,时候不早了,咱们再站在这儿吹冷风,可就赶不上回家吃饭了。”
她夫君闻言,倒是终于放开了她一只手,另一只手拉着她朝着山下走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在车里相对而坐,左右无人,气氛沉默而尴尬。
就在穆清以为自己要被闷死的时候,她夫君终于还是没忍住,主动开口问了句:
“所以,方才那一席话,全都是为了哄骗母亲所言?”
没想到他问的如此直白,穆清有些尴尬,不过她还是努力挽救了一下:“也不全是,还是有一句是真的。”
“哪一句?”
“我满月的时候,真的有只白猫来着……”
穆清弱弱地说了这么一句,本以为她夫君会十分生气,没想到他沉默了片刻,居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