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那柳风如何可恶,完全被这种愤怒的情绪控制,已经根本没法儿冷静思考,继续描述当时的事情经过了。
穆清十分无奈,却也知道冰棠这丫头一向如此,一旦脾气上来,谁都没法子让她停下来。自己若是想要继续了解事情的真相,就只能继续寄希望于雪梨了。
好在雪梨从来不会让穆清失望,她十分有眼色地接过了冰棠的话头,继续讲述事情的经过:
“我同冰棠谨记太太同姑娘的吩咐,原本是想着不论如何都留下照应的。但表姑爷非要我们走开,表姑娘也没说要我们留下,反倒也说不碍事,叫我们在园子里先逛逛,她倒是想听听表姑爷说什么……”
她说到这里,一向稳重内敛的脸上也露出了些懊悔愧疚之色:
“我们原想着表姑爷同表姑娘好歹是夫妻一场,表姑娘腹中之子也已经那么大了,他们夫妻久别重逢,可能要说些体己话,不好当着我们说也是有的。哪里成想,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呢?”
雪梨的话说到这里,穆清已经能够猜到是什么场面了。
冰棠这会儿也缓过了劲儿来,她是个急性子,嫌弃雪梨说话总是慢腾腾地,不免又抢过话头道:
“咱们哪里能够想到这畜生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正所谓‘虎毒还不食子’呢。也不知道他同表姑娘说了些什么,我们离着远,只听见什么‘回家’、‘待产’,两个人言语之间渐渐有些口角,还没等到我们过去劝解,他居然就直接伸手推了表姑娘……”
接下来的事儿就很清楚了。
原来柳风这人渣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忽然跑来穆家找阎红,可能是谈了回去他们家待产之类的事儿,总之一个没有谈拢,他居然就动了手。
且不说家暴可耻,便就是什么“只是推了一下”、“谁知道她会摔倒”这种狗屁的理由也完全就是说出来引人耻笑的。
您老就算是再废柴,也是个正当盛年的男人。她家表妹阎红可是一个怀孕七个多月的孕妇。
肚子里的还是你的孩子,居然这样都能下手去推。
这一推就把人直接给推倒了。
还好巧不巧选的是石头假山旁边儿推……这么一磕一碰,哪怕是个好人呢,也受不了,何况是已经到了孕晚期的阎红。
于是她直接就被这柳风没轻没重给一把推倒在假山石旁边儿,整个人都磕到了石头堆里,当即就见了红。
明明是柳风自己下的手,见到阎红这样了,这人渣到了这个时候倒是急了,当即急火火地抱起阎红就要往外跑。
说是要抱着她赶紧找郎中救人,但是他自小就是不怎么做事的人。肩不能倍,手不能提的,阎红又在孕中,比平日里重了不少,他抱着很是勉强,中途不免又磕碰了几次,搞得阎红的情况愈发严重了。
都这样了,却还是不要人帮忙也不要人碰他怀里的阎红,如同疯了一样嘶吼咆哮、乱跑乱叫,让人无法近身。
直到穆清她爹跟她大哥赶来,这才带着几个家丁拦下了他,不然可能还没等到郎中来,她表妹母子的性命已经让这人渣给折腾没了。
这也是穆清之前在花厅中看到柳风那副样子的原因——鼻青脸肿是为了抢人动手的,五花大绑是防止他发疯没办法才绑起来的。
穆清听着雪梨的描述,还有冰棠的补充,基本上就已经猜测出来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儿。
应该说不愧是他么?真是个杀伤力巨大的人形兵器啊。
想到她表妹那么娇生惯养的一个人,居然被这种人渣害得这么惨,她整个人就很崩溃。
之前还疑惑怎么她一贯讲礼的父亲和大哥怎么忽然动起手来了,这会儿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倒是恨不得自己也冲过去打柳风两个嘴巴了。
但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
阎红现在躺在屋里,命悬一线,搞不好分分钟就是“一尸两命”的惨烈结局。
若真是如此,就算是把柳风当场打死,也没有什么用了。
她娘白氏夫人一向把阎红这个外甥女视为己出,现在就已经伤心到快要厥过去了。若是最后真的没能救下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穆清刚刚转过这么个念头,就听旁边儿几个丫头婆子大呼小叫起来“太太!”“太太!”“您怎么了,可别吓咱们啊!”
穆清吓了一跳,好在急忙查看之后,发现她就是疲累过度、肝气郁结,暂时昏睡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不过,想来她也的确不适合再呆在这里,受这种随时可能听闻噩耗的煎熬了。
想到这里,穆清果断做了决断,当即就坐下提笔写了一张字条,用信封封好了,递给了冰棠,吩咐道:
“冰棠,你去外头找你哥哥、姐夫们传话,就说……即刻去出城方向的官道上找一辆没有家徽的藏青帘子马车,将这封信送给车里头那位‘三爷’。”
冰棠虽然满面疑惑,但是见到穆清此刻的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答应着就一路小跑着出去送信了。
穆清看着她走远,又转过头对着雪梨吩咐道:“雪梨,你跟祥大嫂子几个先扶着太太回房休息……若是她中间要过来,只说是我吩咐的,叫她今儿夜里好好休息,这里有我,必定想尽法子救治红儿表妹。”
听得她这话,雪梨也免不得一愣,但是她也同样不敢违逆穆清的意思,当即就招呼丫头婆子们搀扶着晕过去的白氏夫人回房了。
那白祥家的先前光顾着来看白氏夫人的情况,此刻见穆清竟是这么安排,原本还有些欲言又止。
但是她一见到穆清此刻动了真怒,通身的气势竟不似一个十几岁才出阁的姑娘,倒似比她们家太太当年管家的时候还要厉害,便也不敢吱声,垂首应了,领命跟着雪梨并那一群丫头婆子们朝着正房去了。
穆清将这些事情都安排好,便就转过身,自己一个人重新进了房中,对着那几位白胡子老郎中行了一礼,直截了当地道:“几位老先生,若是我们现下想要保大人,可有什么良方?”
她这话一说,那几位老郎中都有些愣怔。
其中一人年纪最长,看着地位也最高,他抬手阻止了另外两个年纪稍轻的郎中准备对穆清的发难,拈须将穆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方才道:“这位姑娘,同产妇是何关系?”
“我是她表姊。”穆清不卑不亢,迎着老郎中打量的目光,毫不退缩,但也并不会咄咄逼人。
老郎中是通州城本地最有名的名医,旁边儿两个也是名气不小的妇科圣手,但也不得不尊他老人家一声“先生”。
当了一辈子本地首屈一指的名医,这位老郎中识人的本事也不小,一看就感觉穆清这小姑娘不简单,故此也就不再计较刚刚她一进来就直接发了那么一句“惊人之语”了。
事实上他不但不计较这种堪称“冒犯”,反倒还有些松了口气——刚刚那位白氏夫人倒是年纪不小,看着也很是能干,可惜撑了半日就已经崩溃,根本就做不得主,最后连自己都昏厥过去,实在是有些靠不住。
这小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看着却比方才那位太太还胆子大,将来前途可真是不可限量。
老郎中只用了片刻功夫,就完成了对穆清的评估,跟她说起话来,便也就带了几分敬重和客气:
“不知道姑娘你可做的了主?”
这就是在确定责任了。
医患纠纷总是让人头痛,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穆清当即道:“能。”
她顿了顿有道:“若是老先生信不过我,我可以写下字据。请几位全力救治我表妹,若有任何不测,绝不追究。”
她说完,还真的当场拿出了纸笔,将方才说话的意思写了一个文书,又按了手印,快的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也果决得让人措手不及。
那两个年轻些的郎中有些目瞪口呆,老郎中却微微一笑,叹息了一声道:“既然有姑娘这句话,那老夫就放手一搏罢。”
他说完,就吩咐那两个郎中抓药,准备器具。
听着老郎中有条不紊又十分果决地安排,穆清虽然不懂医理,也不免多了不少安全感。
那两个年纪稍微年轻些的郎中却面色大震,其中一人欲言又止,另一个人却忍不住问道:“先生当真要如此做?”
老郎中笑道:“事情都到了这般地步,也唯有如此做才有一线生机。”
那人还是忍不住继续道:“可是……”
老郎中却没什么耐心再跟他多说:“没有什么可是。这姑娘都写了文书了,还有什么理由不尽力一试?若是你不敢,大可以现在离开……人命关天,可没功夫跟你废话了。”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那人终于闭嘴了。
但是他也舍不得走,毕竟对于一个郎中来说,这种病例也是十分难得的——特别是家属都说了不让他们负责,那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研究机会。
临床总是缺少可供研究的疑难病例。
特别是这种家属主动配合的,更是少数。
这种事情,不管古今中外,都是一个道理。这位郎中年纪虽然不算很大,但也是本地小有名气的名医,若是不然,也不会被穆清她娘给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