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伸展的长坡上方,刚制作完奶茶的店员,有些无措地朝离去的男人高声问道,“先生,奶茶不要了吗?”
那人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兀自进了轿车。
纪湫学得不亦乐乎,虽然总觉得心里面好像有牵挂,但怎么也想不出具体是什么,直到某一时刻,她突然回过了神,想起了这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摸出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祝桑和几个朋友正准备吃饭,纪湫慌慌张张地跑过去,简单说了下有急事要处理,没等祝桑在说什么,纪湫就跑远了。
祝桑失神地看着落日余晖下,渐行渐远的身影,天空有块云影落在了他的身上。
边上的江玉收了拍子,单手搭在祝桑肩头,如有所叹。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啊。”
郁左宁摇头笑道,“但终归只是像。”
晚高峰,道路上一片拥堵。
纪湫坐在出租车上,翻看着手机。
她望着商皑的聊天界面,心里面悔恨不已。
上午她发了信息以后,商皑没有回复她,为此她还纠结了很久,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没想到这下子,自己却失信了。
她懊恼不已地望着外面连成了一片的火烧云,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她以为是商皑来消息了,结果是李医生的回话。
之前纪湫找李医生要小猫的体检报告,以作为凭证发给朋友,李医生当时可能在忙,没看见纪湫的消息。
现在才有了回复。
【猫在我这儿呢,你过来接一下猫吧,顺便我把各项报告都给你一份。】
咦,猫怎么会在李医生哪里?
纪湫怀着这样的困惑,在堵车两个小时后,于七点半抵达了泓城数一数二的宠物医院。
李医生把一窝小猫带出来,“这几天天气太多变了,先是有一只感冒,后来其他几只都被传染上了,现在做了雾化,好多了。正好商先生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在A城,顺便就在医院里多住了几天。”
纪湫听到后半句话,逗小猫的动作顿了下,抬起了头,但问出口的却有些词不达意,“商先生回A城了?”
李医生正忙着打印体检报告,边找文件,边回答,“嗯。他周一就回去了。”
打印机唰唰地工作了起来,在有节奏的机械声中,又说,“陈嫂应该在家里,到时候我把处方给你,麻烦你向她转达一下,按时给猫吃药,还有一些禁忌。”
纪湫答应下来。
陈嫂在家,李医生又托她把猫送回去,纪湫没什么可顾虑的,带着母猫和它的一窝崽崽乘车往商皑家去了。
原本东城区在整个泓城里便是交通压力最大的城区,主干道上又遇上了车祸,硬生生比平时多塞了一个小时。
纪湫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本想着快点把猫送到家,就赶紧回去,然而一进屋她就觉察到不太对劲。
房间的灯是亮着的,柜台上放着手机和文件,门口有双皮鞋。
纪湫抱着猫,走到宽敞的客厅,往沙发上一望,正好和抬眼看来的商皑目光相接。
桌上放着两个空酒瓶,杯中还有没喝完的酒,
男人的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半响才认出来她,撑着眼皮打量纪湫,眸子里醉意卷动。
黑色的衬衣敞了两颗,露出整截白皙脖子,双手放在膝盖上,醺醺然间,似乎都有点支不住上半身的重量。
纪湫从未见过他如此颓然懒散的模样,微窘之余又看见桌上摆放着一枚蝴蝶发钗,像是印证了猜想,她当即心头被什么一下子撞到,嗡嗡地荡开余音。
第104章 “你是在心疼我吗?”……
“不好意思, 我以为您不在家,我把猫放下就走。”纪湫鞋都没来得及换,抱起猫就上了楼。
关上门以后, 看着静悄悄的屋子, 纪湫才总算找回呼吸。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A城。
醉酒,女人的发钗……
他看上去又这么痛苦。
今天一定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让他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纪湫心里闷闷的,像是有刀子一下下地割着她, 痛得她喘不上气来。
不自觉地眼底就湿润了, 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却很久也没迈出房间一步。
直到手机进了梁助理的电话。
那头, 他从李医生那里得知纪湫去了家里,有些慌张地打电话过来问她, 便知道了商皑喝醉了的事情。
“什么?喝酒?他不要命了么,他有胃出血,医生叮嘱说不能喝的!纪小姐麻烦你帮个忙, 让他别喝了,我现在就过来。”
纪湫怔怔地应了, 努力让自己呼吸变得顺畅了些, 调整好状态出去找商皑。
商皑摇晃着酒杯, 视线盯着里面的酒液出神, 漆黑的眸子盈着红酒的酸涩意调, 忽而涣散, 忽而凝拢, 像一片流光溢彩的湖。
正当他思索着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一只细巧的手搭上了侧腕。
商皑有些迟缓地看过去,迎上一双带着水色的眼睛。
“您别喝了。”
纪湫有些谨慎, 有些紧张,只敢轻轻地碰着他,心里却有千回百转的涩意。
“对身体不好。”
商皑唇边勾上一抹笑,一双眼睛却红着,像是被酒精温透了。
“为什么?”
纪湫收回手,在他身边坐得得体又端正,十分认真地回答他。
“您有胃出血,喝多了不好。”
“你不说我还忘了,原来这里痛,是胃出血啊。”他单手压了压胃部,同时也倾身向她凑近了几分。
“你是在心疼我吗?”
语气带着些散漫,但眼睛却带着浓烈的探索,直直地盯着她,想要她的答案。
纪湫被问得有些脸热,惶然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如果她要是知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一定会很心疼的。”
酒精让他的眼睛充了血,满眶都是红色,从眼角一路晕到了眼尾。
闻言后,商皑眉头紧紧抽了下,却看她越发专致。
“她要是真的心疼我,就不会离开我了。”
听到这话,她莫名受到一股触动,有些愕然地迎上商皑的目光。
他抬着眼眸,既盼望又绝望,意味那样的鲜明、浓烈、矛盾。
不知为何,纪湫颤动的心弦余音弱了下去,忽然有了些感同身受的笃然。
她暗暗捏紧了拳头,有些信誓旦旦。
“无论如何,她一定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损害自己的健康,世界上没有人会愿意看到自己的爱人受伤痛苦。她……或许没有离开你,只是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关注着你。请你不要失去希望。”
纪湫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有些奇怪,她琢磨不出这种感受,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去,
“也许我说这话有些多管闲事了,但是我之前看过一本童话书,里面就是这样说的。”
“你在卧室里看书,她就在厨房洗碗,你在书房里工作,她就在沙发上小憩……彼此都在各自的小小的空间里安逸地相处着,只是一时见不到而已。”
“天外说不定还有天,这个世界以外兴许还有其他的世界,没有人能断论,离别的人就不能重逢,也没有人能有十全十的把握证明,某个人从所有人眼中的消失就是真的消失。”
商皑望着她一本正经地说着,一股酸意从鼻腔冲到了眉心,眼帘忽然有些重得撑不住。
终究还是忍不住动容了。
他心口疼了一阵,垂首吸了口气,才重新望向纪湫。
她有些茫然,有些忐忑,好像有点不知怎么应付他此时的情况。
商皑忽然笑开,“你对多少人说过这话。”
纪湫坐直了身,“从来没有对谁说过,只对你说过。”
商皑忍俊不禁,有些疲惫,却仍是勉力看了她半晌,之后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发顶。
“我信了。”
他笑着看她。
“你说得很在理。”
纪湫垂头,头顶传来他的温度,像有串电流在扎着她。
男人的手落下去,身子却倾过来,“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的眼睛就在咫尺之遥,有些直白而灼热。
纪湫看了眼就瞥去别处,“没有,还不至于被吓到。”
商皑目光如滕锁,缠着她未松动分毫,一动未动,好似连她的睫毛都能数得清楚。
“好了,别害怕了,今后我不会再逼你什么,我要的答案,你已经给了。”
纪湫听到这话,匪夷所思地看过去。
他逼问她什么了?
纪湫稍稍一想,便记起他先前的那个极荒谬又极大胆的提问。
——你是在心疼我吗?
她脸红了一片,直蔓延到了耳垂。
商皑眼眸深沉而明净,眼角拂起微风和暖的笑意。
纪湫一时间有些恍惚,忘了挪开眼。
她的心里又一次升起了那种奇怪的心情,但此刻她没有余力去关注它。
鬓角的碎发被勾在他的指腹间,随着他的动作缓慢地牵长。
拉扯感让她周身有了一片麻意,心绪被他漆黑的瞳眸勾得混乱了起来。